1、
队部有一个电话,是手摇的。
电话铃响了。
韩队长接电话。
是场部的一个通知。让了妹到场部去。
场部办了一个青年干部培训班。点名让了妹去参加。
看来,现在不光是韩队长要培养了妹了,连场部也要培养了妹了。看来了妹以后的发展前途大着呢。
到了场部。
一人给发了一个笔记本,还有一支钢笔。
一到上课时,大家就把笔记本摊开了。把钢笔帽拧了下来。讲课的是场部的宣传干事。干事讲话时,大家就把干事的一些话记在了本子上。
了妹也把笔记本打开了,也把钢笔拧开了。只是别人的本子上,写了好多字,只有了妹的本子上,还是一片空白。
培训班结业时,丁场长来了,丁场长挨个和大家握手。
握到了了妹时,丁场长还记得她。记得很清楚。不但知道她是七队的,还知道她叫了妹。
这让了妹不能不有点激动,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
丁场长问她觉得怎么样?她点点头。
丁场长又问她是不是很有收获?她又点点头。
回到下野地后,了妹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去找白小果。
了妹说,白小果,以后你得教我识字。
白小果看看了妹,没有吭声。
了妹说,以后,我不叫你白小果了,我叫你白老师。
白小果说,每天都干活,哪有空?
了妹说,吃过晚饭,用一个钟头,每次教我识十个字就行了。
白小果说,教人识字,比干活还累呀。
看到白小果还拿架子,了妹心里有点火,想发出来。可再想想,这是求人家的事,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了妹说,这样吧,每个月我给你十块钱的饭票。
白小果笑了。
了妹说,你看你这屋子,乱得像狗窝。以后,你的衣服被褥,我给你洗了。还有房子,我也给你打扫。
白小果说,真的?
了妹说,说话算数。
白小果,那好吧,现在我就教你。
了妹拿出了场部发的笔记本和钢笔。
2、
娟子的孩子有二岁了。花子的孩子也一岁多了,还有好多女人的孩子,也差不多都是二三岁了。一群女人同时来,大家在差不多的时间里结的婚,生出的孩子也就差不多大小了。
大人要下地干活,孩子放在家里,用绳子拴在床头,大人不放心,人在地里干活,心却在家里孩子的身上。这样,地里的活干不好,孩子也长不好。
娟子对韩队长说,咱们办个托儿所吧。
韩队长说,是得办一个了。
娟子说,我来办。
韩队长说,行啊。
娟子说,让了妹和我一起干。
韩队长说,她不会去的。
娟子说,你怎么知道?
韩队长说,了妹和你们这些女人不一样。
娟子说,有什么不一样,我就不信。
娟子跑去找了妹。
了妹一听让她去天天哄孩子,了妹把头摇得像拨郎鼓。
娟子说,看孩子,不累。
了妹说,一听娃哭,我头疼。
娟子说,在托儿所,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
了妹说,我喜欢在地里干活。老捂在房子里,会捂出病。
娟子说,你真不去?
了妹说,我不去。
娟子说,不知好歹。
了妹不想去,别的女人可都想去。
花子听说了这个事,跑来找了妹。知道了妹和娟子好,让了妹给娟子说,让她去托儿所。了妹说,去哄孩子,有啥意思。
花子说了妹没有孩子,才这么说。等哪一天,了妹也有了孩子,了妹就不会这样说了。
花子说她的孩子也要送托儿所。她能到托儿所工作,就可以多照顾一些自己的孩子,至少不会让孩子受什么委屈了。
了妹说,那我给娟子说说。
了妹给娟子说了花子想去托儿所的事。
没想到娟子一点儿也不给了妹面子。
娟子说这个事她说了不算,要韩队长说了才算。
了妹说,花子人挺好的。
娟子说,好什么好,你看那个样子,一见男人就没有骨头了。
女人看女人,一般都会看不上眼。
在下野地,能让娟子看上眼的就是了妹。了妹不来,娟子就想不出让谁来比较合适了。
托儿所有快五十个孩子了,一个人忙死也看不过来,至少也得有两个人。
娟子只好对韩队长说,让韩队长再派一个人来。
韩队长说,我再安排一个人。
还没有想好安排谁,花子找上了门。
花子说,要去托儿所工作。
韩队长说,想去的人很多,我们还要研究一下。
花子说,研究什么呀,还不是你说了算。
韩队长说,我们是民主集中制,不能一个人说了算。
花子说,再民主,也得到你这里集中。韩队长,你就让我去吧。
韩队长说,那么多人要去,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
花子说,让我去,好啊。
韩队长说,你去有什么好。
花子当然不会把对了妹说的话,说给韩队长听,那样韩队长肯定就不让她去了。
3、
花子是吃过晚饭去找韩队长的。
韩队长正在看报纸,队部里没有别的人。只有韩队长一个人。
花子要说服韩队长,她得让韩队长心服口服,让韩队长没有理由不让她去托儿所。
花子回过头,看到门还没有关上,走过去,把门关上。
把门关严以后,花子又走回来,走到了韩队长跟前。
花子一下子解开了衣襟。只穿了一件外衣,里面什么也没有穿。扣子一解开,花子的奶子就从里面跳了出来。没有那么白,却很大。
韩队长没有想到花子会有这个举动,他一下子愣住了。
花子说,让我去当阿姨,好啊。我的奶水多,天天涨得不行,我一个孩子吃不完,在托儿所,哪个孩子饿了,要找妈妈,我就可以给他们喂奶了。我的奶水很多,我可以献出来,给咱们的孩子们,别的女人,奶水没有我的多。
看到韩队长还在发愣,花子想着韩队长可能是不相信她说的话。花子说,韩队长,你不要不信,你看你看。
说着,花子用手在奶子上一挤,一股白色的奶汁,唰地一下射了出来。喷到了韩队长脸上。韩队长没有躲,让奶水顺着脸颊流,有一些流到了他的嘴角,他不由得用舌头舔了一下,真有一股香甜的味道。
看到韩队长还是呆呆的,花子又说,韩队长你咋不说话呀,你还是不相信,你要不信,你摸摸,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说着,抓过韩队长的手,让韩队长摸她的奶子。
韩队长的手一碰到花子的奶子,花子的奶子就不是奶子了,它一下子就成了一块吸力极大的磁铁,把韩队长一只铁一样的手吸住了。
韩队长的手想拿开,却怎么也拿不开了。
队部是个带套间的房子。里边还有一间。里边一间是韩队长懒得回家时,或者工作太累时,用来休息的。里间房子里有一张床,是个单人床。不过,这个单人床,在有的时候,躺上去两个人,也不会觉得小。
花子说,娟子比不上我吧。
韩队长的手还在花子的奶子上,韩队长说,你的像大馒头,她的像小窝窝头。
花子说,还有别的呢。
韩队长说,你疯起来,像只母狗。
花子笑了,花子知道韩队长这么一说,她就肯定能去托儿所了。
三天后,花子果然去了托儿所。
本来第二天就能去的。是娟子挡了二天。娟子不让花子去。韩队长问为什么不让花子去,娟子说不出什么,只是说看不惯花子。
说到了后来,韩队长火了,韩队长说,你要是再不让花子去,我就把你调出来,让你下大田干活去。
看到韩队长真火了,娟子也就不敢吭声了。说起来,她算个什么,没有韩队长,她什么也不是,就是有了韩队长,其实她还是什么也不是。
花子去了托儿所,看到娟子,对娟子很亲热,喊娟子不喊名字,喊娟子喊所长。所长这个称呼让娟子听了很舒服。
其实谁来不是来,公家的托儿所,她有什么可认真的。也许别的人来,还不如花子呢。
4、
睡到半夜听到大黑叫。这个时候大黑叫,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把老古叫醒了,老古没有马上起来,又听了一会。大黑看到了什么了,如果看到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黑叫两声就不会叫了。
听了一会,大黑还是在叫,同时,还听到羊圈里的羊也有些动静。老古这才爬起来,取上了挂在木墙上的步枪。看来是有狼来了。
提着枪,又提着马灯,老古走出了门。看到大黑站在羊圈门口,对着羊圈还在叫。这么说狼进了羊圈。
老古把子弹压进了枪膛。走到羊圈门口,天黑,往羊圈里看,看不见什么,就举起了马灯。往羊圈里照。
羊圈里好像什么也没有,羊的样子也全是很平静的样子,一看羊的这个样子,老古就知道狼不但没有进来过,现在羊圈里也没有狼。
没有狼,老古不那么紧张了。老古把枪收起来,转身想回到屋子里,继续睡觉。
一看老古要走,大黑又叫起来。不让老古走。看来,还是有什么情况,大黑发现了,老古没有发现。在夜里,狗的眼睛比人的眼睛厉害,老古知道,大黑这不是乱叫。它是告诉老古,羊圈里真有情况。
老古站下了。
回过身,看看羊圈,又看看大黑,好像在说,你说有什么情况,我又看不见。你去找出来,让我看看呀。
大黑明白了老古的意思。
身子一跃,大黑跳进了羊圈。
从羊圈的角落,从一群羊的后面,大黑真的拖出了一个东西。
一看到这个东西,老古愣住了。
这个东西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这个东西竟是一个人。
这个人竟是个女人。
女人的脸上全是泥土。
女人说,救救我吧,大哥。
女人的衣服上有血的斑印。
女人说,救救我吧,大哥。
老古问女人,你是哪里的?
女人说,我是柳毛村的。
老古不知道柳毛村在什么地方。老古只知道在下野地的四周,在个这个盆地里,在大沙漠的四周还有一些村庄。这些村庄里生活着一些人,他们也是从内地跑来的,只是他们来到这里有上百年了,上千年了。老古他们把这些人喊老乡。老古现在和他们一样,也在这里开荒种地,可老古他们总觉得自己不是农民,还是士兵。
老古问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我叫春妮。
女人的怀里抱了一个包袱,女人的脸上有土,看不大清样子。可看女人的脖子还有手,再听女人说话的声音,老古知道这个女人年纪不会大,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样子。女人的眼睛看着老古,眼眼里有点慌乱,可没有太害怕的神情。
老古问女人,咋跑到这来了?
女人不说话了,却哭了起来。
看来老古这句话问到了女人的伤心处。女人要把这个话给老古说清楚,怕是几句话说不清楚。女人向着老古仰起了流着泪的脸。
女人说,大哥,我命苦啊。
女人说,大哥,有水,让我喝一点吧。
老古没有让女人喝水,老古让女人喝的是奶茶。烧出来的冒着热气的奶茶。老古这里很少有人来,更是从来没有女人来过。来到老古这里的人,只要不是敌人,就是老古的朋友。老古从来都是当贵客招待。
老古说,你饿了吧。
女人朝老古点了点头。
锅里还有红烧的野兔子肉,老古没有吃完,准备留着明天再吃。把红烧兔子肉盛到碗里,又拿了个大馒头,给叫春妮的女人。
春妮真是饿坏了。一碗红烧兔子肉,一个大馒头,摆到面前,低下头去吃,再抬起头时,碗已经空了,馒头连个渣子都没有了。
老古端了一盆水,让春妮洗。春妮洗了脸。再看春妮的脸,光光的亮亮的。这张脸,让老古想起了坡下的女人。比起坡下的女人,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差。
可春妮不是坡下的女人,坡下的女人是老古的同志,这个女人是柳毛村的,是个女老乡。她的身上还有血,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老古还不知道,这些事,老古不弄清楚。老古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去做了。
于是老古把刚才问过的一句话,又问了一遍。
这一回女人没有哭。
叫春妮的女人说,从小,我爹妈死了,养我的人家,看我长大了,就想在我身上多捞些钱。谁给他们的钱多,就让我嫁给谁。一个老头子的老婆死了,老头子有钱,他们就让我嫁给他。他最小的女儿也比我大。我不愿意,他们就打我。还把我关起来,说是天一亮就把我捆起来,送到老头家,我就在半夜里磨断了绳子,跑了出来……
一听是这样一个故事,老古不说话了。老古知道农村和农场不一样,农场是新建立起来的,大家全受过党的教育,脑子里全是社会主义思想。不像农村,才刚刚解放,好多地方,还被封建主义统治着。像春妮说的这种悲剧,在各地方农村都常常会发生,一点也不奇怪。老古他们这些人流血打仗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解放全中国,就是为了让春妮这样的劳苦大众再也不受三座大山的压迫,三座大山里,其中有一座就是封建主义。
这一夜,老古让春妮睡在了木屋里。
老古睡在了小木屋外面。
这个季节,夜里外面还不冷。再说,冷一点也没什么。老古有一张狼皮。老古把狼皮当褥子铺在地上,挡寒又隔潮。
大黑看到老古睡在了小木屋外面,也跑过来,和老古睡在了一起。大黑的毛很厚很软,贴着老古的身子,让老古觉得挺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