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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声鹤唳(3)

马全禄的手枪队杀到昌吉河州工。队长林生福住进乡约吴天福家中,找来农官王登科、前乡约马金良等头面人物,一番宣传鼓动后,便撒豆成兵,任命王登科为团长,马金良为副团长,要他们按官衔自拉队伍,配合马全禄推翻金树仁的军事行动。

王登科等人受命后,又任命小马应海、蒋明忠、单土满拉等十多人为连长、排长,叫他们也分别各拉队伍,听调应急。

这些人都是本地行政长官兼宗教头人,有很大的号召力。三五天内,就将河州工、军户一带的回民青壮年组织了起来,自称革命军。该团初建,兵员就不下五百人,其声势之大,呵气唬人。

河州工回民起兵的消息一经传出,官府惊慌无度,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官府与此同时强化了监视、镇压的力度。二月二十日,三岔口回民青年米万奎、马友兴等四人,从乾德县长山子探亲归来,被民团发现,一经报告,官府认定这是乾德县土匪窜入三岔口,便勒令三岔口村交出米万奎等人。四日后,官府派吕正月带民团三十多人,到三岔口要人,并开枪打死马尔不都,激怒村民,一声吆喝,全村男女老少二百余人齐聚村头,执刀矛棍棒跟民团对峙不下,并派人向河州工求援。

午后,民团撤回县城,由一百多名省军前来要人。村民马登奎毫无惧色,率青壮男子数十人,跃马舞刀,向省军示威不懈。省军盛怒之下,一阵排枪扫射,迫使马登奎慌忙逃回。

日落之时,仍不见河州工的救兵。三岔口村民立时惶恐无状,不得不趁夜色逃往河州工。

次日清晨,三岔口难民逃至芦草沟三十里墩,与下头工难民不期而遇,叹息声不绝于耳。不久,省军追至三十里墩,不分青红皂白,将下头工百余难民尽皆杀戮。

河州工民军闻讯,派小马应海带一连人追至二十里店子,交战在一起。省军不知底细,躲进二十里店子庙内抵抗。河州工民军武器不济,仅有钢枪几支,不敢对阵攻击,只好占领有利地形守候。天黑后,撤回河州工。

河州工民军忿忿议论,要为三岔口村民和下头工死难者报仇,主动请缨攻取昌吉城。恰此时,马全禄派来长枪队二十多人,手枪队也已从绥来返回。马登奎被任命为三岔口村连长,立马选青壮年五十人,编入河州工民军,致使河州工民军士气大振,锋芒毕露,跃跃欲试,会议攻打县城之事。

昌吉县宁边城南关,是各坊回民聚居区。陕西寺、西河寺、兰州寺、本地寺均算得上当地的大寺。各寺坊民来自不同地域,政见略有不同。有的甚至成见很深。民间流行着偏见极深的说法:“陕西人是忠臣,西河(河州)人是奸臣。”忠臣,指以洪福元为代表的陕西寺坊人,他们积极与官府合作,抵制回民起事;奸臣,明指马仲英,暗指甘、宁、青各坊回民,特指西河人。为此,两方心存芥蒂,动辄恶语相加,群起攻讦,甚至不惜大打出手,闹得很不愉快,埋下了火并的种子。

宁边城里驻有省军一个营,另有张志元民团四百余人,配有各种轻武器。守军外有护城河,内有高大厚实的土城墙为依托,可以说易守难攻。迪(化)伊(犁)官道由南关横贯东西,是省府与西部各县的交通命脉,也是昌吉县城乡交通的枢纽。故便道小巷众多,主要有西街、西河、八工、火神庙四个街口,均用木栅栏和土坯阻隔。白天大栅栏打开,晚间堵塞。四个街口分别由商团杨贵、吴生福、吴英和韩撒拉四个排防守。为了便于相互支援,官府委派陈商总为联络员,及时协调民团和商团的行动。

陕西寺坊民不断举报西河寺舍头(理事长)马应海行迹可疑,战乱以来,往来昌吉的商旅稀少,而马应海家的陌生人频繁出入,却有增无减。尤其河州工起兵之后,深夜常有生人来访。作为稽查(马应海河州人,三十九岁,他和岳父靠贩卖黑货为生,本地人称他是一马三械的刀客。他的家是贩黑货的客栈,北走阿山贩黄金,东去关内倒鸦片。长年从事黑市买卖的他,经验丰富,心细胆大,能说会道,什么样的人都能应付。鉴于他交游广泛,家资富有,官府委任他为昌吉、景化、绥来三县稽查)既不向官府报告,又肆无忌惮,毫不检点。这就引起官府和驻军的关注和怀疑,恰恰又发生在商团的管辖区,令洪福元大伤脑筋,很难自圆其说。

三月十四日,西河寺“抵格”(做完第三次乃麻子)毕,洪福元和王明德带领卫兵数人,气势汹汹地闯进西河寺,当着五十多个坊民说:“你们的舍头是稽查,要协助官府查办坏人。他却说这里没有坏人。今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叫坏人,坏人就是西河人。”众坊民大怒,当即纷纷抗议。新庄马阿訇愤然而起,斥道:“西河也有好人,咋个都成了坏人?!”而王明德有恃无恐,指问:“你敢担保西河没坏人?”

洪福元认为不宜纠缠,气哼哼地说:“不管那么多。走,明早我要来点名的。”他说罢转身出门时,看见了蓄一大把胡子的马应海,便威严地甩出一句:“你的稽查不能当了!”说毕扬长而去。马应海捋着胡须微微冷笑,朝洪福元背影撂了一句:“不当更好。阿们明日见!谁怕谁?”马应海的心情似乎并不因此而沉重,他闪动着阴冷而狡黠的目光,仿佛正中下怀,他巴不得这一刻早些到来。既然陕西坊下了最后通谍,他也不敢小觑。他立即返回客栈,从容地进行了一系列运作。初更时分,他漫步来到西河巷卡口,对当班的沈德云说:“今晚夕非常要紧,你们要紧细心观察,千万不可大意,如有人来,立马向我报告,耽误不得!”沈德云哪会知道什么事这等紧要,只有当心值班罢了。

三更时分,西河巷卡口奔来一位背钢枪的士兵,骑一匹白色高头大马,指名要见马稽查。守卡兵询问:“你有啥事?”“说了你们记不住,反倒耽误大事。快去报告。”马应海闻讯赶到卡口,同来人寒喧之后,邀入卡内密谈。过了不久,那背钢枪的骑兵出了卡口,扬鞭催马离去。三月十五日,天麻麻亮,王登科亲率河州工民军五百多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南关和县城。营长张万有率众主攻南关,他来到西河巷卡口,要进南关。商团守军当班的沈德云等央求说:“洪团长说我们西河人都是坏人,今天要来点名的。你们还是从八工巷口进吧。”张万有不予争辩,便带人马绕到八工巷口。把守八工巷卡口的排长是陕西寺坊的吴生福,坚决不许张万有入卡。

河州工民军排长单土满拉一声吆喝,带头冲上去,将吴生福、马万林等守卡人砍死。接着兵分两路,一路同商团厮杀,另一路直奔南门城下。

此刻,城里城外枪声骤响,喊杀声冲天而起。

韩撒拉(青海撒拉人,挑货担走街串户,来昌吉南关西街定居不久,属西河寺坊民。此人身材高大,不畏强暴,心狠手毒,坊民称他“歹得很”。

他同舍头马应海谈得来,堪称志同道合。他明为商团排长,暗为马全禄手枪队联络员,经常往来于河州工同乡同族蒋明忠家,从事秘密活动)毫不犹豫,立即带领西河排临阵倒戈,扑杀商团兵士。

把守火神庙和西街口的商团士卒闻报不战自溃,投的投,躲的躲,逃的逃,洪福元商团顷刻间土崩瓦解。

洪福元万万没想到事发如此突然,自己的一百多号商团战士竟如此不堪一击,一眨眼工夫,四个卡口无一不失。丢魂落魄的他无计可施,只好同陈商总进城联络民团。谁知守门驻军既不派兵援救,也不管洪团长死活,只顾关闭城门,真是见死不救!眼见河州工民军杀来,驻军竟垂下一只筐子,只吊陈商总进城。洪福元悔恨交加,心急如焚,万般无奈,只得只身逃命。

韩撒拉见南关顺利得手,便带手枪队四处寻找商团头领。果如所愿,在易兴和家(洪福元岳父)找到了洪福元。洪福元知道韩撒拉为人歹毒,难免一死,一面握水连珠枪抵抗,一面推长子黑伢从后院逃跑。双方几经躲闪,均未命中。洪福元长枪太慢,不待连放,韩撒拉乘机扑上去,将其连砍数刀,并剁下一只胳膊。

王明德副团长且战且退,腿负重伤,躲在喀什寺东边摆有的车马店。韩撒拉找到车马店。王明德稀里糊涂地还把他当商团的人,并向他呼救。韩撒拉冷笑够了,嘲笑说:“你们不是要在今天点我们的名吗?我们西河人是坏人,你们是好人。今天我先要了你的命。”说着举起血淋淋的腰刀,将王明德的头砍落尘埃。

河州工民军扫平南关之后,在马全禄手枪队指挥下,合力攻夺县城。

王登科率主力攻打南门,马登奎率部佯攻西门,南山哈萨克民队{二百多人}同硫磺沟万家煤窑畏兀儿矿工{四十多人}协助合围北门和东门。

南门战斗最为激烈。王登科团长集中全部长枪,占据南关高层建筑,以密集的火力压制城头守军,并挖通居民院墙,直逼南城墙下,架云梯攀援而上。由于火力掩护不足,每登攀一次,就被击落城下一次,伤亡惨重。

马登奎连虽说佯攻西门,却有数名奋不顾身者登上了城头。也因火力掩护跟不上,被一一击落城下。

北门和东门虽呐喊声震天不歇,却久久不见攻城效果。城外民军攻城屡屡受挫,士气不由低落,不得已暂停战事,但决不后撤。

城里驻军和民团决心死守,毫不妥协。于是,出现城里城外攻防对峙僵持的局面。

日落西山之际,马全禄手枪队开进陕西寺,林生福召来各寺头人训话:“听说陕西人嘴撑(话冲腔硬)脖根子硬,我不信。洪福元、王明德的嘴撑不撑?脖根子硬不硬?不照旧头掉嘴啃地!都是穆斯林,都是同族人,你们看咋办?”林生福说时直盯住陕西寺头人不放。

陕西寺头人们面面相觑,不敢正面回答。林生福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腰刀喝道:“说,你们准备咋办?”“投,我们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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