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肯就是想看少女受窘的样子,热娜的窘态令他有了男人的快感,但是现在,艾尔肯什么也不能做,他走到热娜面前,隔着面纱在她额前轻轻吻了一下,他喃喃地说:“热娜,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
一
巍巍昆仑山下,著名的塔里木河上游,有一条景色迷人的叶尔羌河。滔滔河水穿过广袤的大戈壁,流过温润的绿洲,滋养着美丽的博斯坦市、和田市。博斯坦市与和田市之间相隔五百公里的大沙漠,它们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之中的两块温润的绿洲。距离博斯坦市两百公里的地方,是有着古朴风情的依干其乡。这个乡百分之九十八是维吾尔族人,有八个自然村,每个村几乎都有一个小型的清真寺。
下午时分,一辆从乌鲁木齐方向开过来的长途汽车在依干其乡附近戛然停住。一个蒙着面纱的高个子维吾尔族妇女不慌不忙地从长途汽车里下来。她穿着一件深蓝色外套,内穿一件南疆维吾尔族妇女常穿的艾德莱斯长裙,两个乳房夸张地拥挤在胸前,使她的身体显得很笨重。由于裙边过长,下车时,举止矜持的她差点把自己绊倒。
长途汽车的门在蒙面纱的女人身后“啪”地一下关闭了,然后向着终点站依干其乡驶去。
蒙面纱的女人顺着公路走了一程,忽然有些内急,匆匆拐下公路,向几棵白杨树走去。蒙面纱的女人靠着一棵树干,先喘息片刻,然后伸出手把头顶的面纱揭去,露出一张四十出头的男人的脸。这张脸是有姓名的,他叫艾尔肯。
艾尔肯确定四周无人后,立刻扯掉头上的假发,褪去艾德莱斯长裙,拿掉胸前的两个假乳房,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一套男式西装换上。待穿戴完毕,他又给自己戴上一付金丝框边眼镜,把脱下来的那堆衣物装进布袋里,抛进公路边的沟底。望着那两只被遗弃的假乳房,艾尔肯淫秽地笑笑,他抓摸一下自己已经平坦的胸部,自言自语道:“再见,性感的莱丽大婶!”
艾尔肯重新回到公路上。这时,等在公路边的艾尔肯完全是一副生意人打扮,他身材高挑,文质彬彬,络腮胡子被刮得铁青,一双警惕的大眼睛深深地隐藏在金丝镜框之后。在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公路两边尽是戈壁滩的地方,没人知道艾尔肯从哪里来,将往何处去。惟有艾尔肯刚才倚靠过的白杨树沉默地打量着这个来自境外的陌生人。
艾尔肯看看腕上的手表,是中午两点整。按照约定的时间,此刻该有一辆通往博斯坦市的长途汽车经过。果然,十分钟后,那辆他期待的长途汽车驶入他的视野。艾尔肯伸出手臂,顺利地拦截了长途汽车,他沉稳地提着一个黑色手提包上了车。
车内已经没有座位,艾尔肯只好站在车厢的中部,他有意把腕上的劳力士手表露在外面,然后,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西尔艾力隐藏在车厢的后部,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艾尔肯的举动。当看见艾尔肯左腕上的那块安装了摄像头的劳力士手表时,他收到了接头暗号。但他很小心,想了又想,最终没有走过去接头。西尔艾力决定跟踪艾尔肯一段再说,他害怕节外生枝。
艾尔肯的目光把车厢里的人找了一遍,当他的目光与西尔艾力那双故作若无其事的目光相撞时,他确定此人就是接头人。
现在,他左腕上的劳力士手表也对西尔艾力胸前的第二颗纽扣做出了应有的反应。
艾尔肯沉住气等候,可是一直到汽车稳稳地停在博斯坦市车站,那双蓝眼睛也没有在他眼前闪动,并且在随着人群下车后,闪了几闪,就不见了。
艾尔肯没有刻意去找接头人,他不能轻举妄动,不能一入境就暴露目标。此次回南疆,他的目的是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凡事要三思而行。
艾尔肯离开车站,直奔车站附近的蓝梦网吧。据可靠情报说,这个网吧的老板卡拉很有钱也很有背景。在境外时,他就听说过此人。现在,艾尔肯急需赶到网吧,打开自己的邮箱,看看离开的这段时间,境外给他的信件。他进了网吧,向服务生交了押金,然后叫了一杯奶茶,在靠墙角的地方坐下。
艾尔肯熟练地打开电脑,登陆阿拉伯文网站,进入,等待,然后打开了自己的信箱,只见有新的邮件进来,而且是艾尔肯盼望的邮件。发邮件的人是阿力木,他声称:“土赛已将经费和军火准备妥当,我近期拟派联络员入境,给你送去活动经费和武器。入境时间和地点另定,希望你加紧组建基地,不要空说大话。”
艾尔肯暗骂阿力木是“混蛋”,他想:你有种?为什么不敢回来?再说,那些经费和军火是土赛给我的,又不是你本人的,你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
艾尔肯又快速阅读了一遍邮件的内容,确定没有漏掉什么后,就把信件删除了,他不敢留下蛛丝马迹。
做这些事情,艾尔肯前后只用了十分钟,他意识到自己在这座城市不能久留,之所以冒险进城,就是奔电子邮件来的,一旦进了乡村,根本不可能有网吧,那时自己就是半个聋子,干什么事都要凭经验和直觉。一想到今后的日子,他的根据地就设在乡村,且不说乡村生活多么艰苦,仅仅是枯燥就够难熬的,他希望在那种地方能多遇到几个漂亮性感的女人,那些女人的身体将是他烦闷的乡村生活的润滑剂。
艾尔肯准备离开网吧。当他经过结账台时,服务生喊住他:“喂,这位先生,这里有你的布袋。”
艾尔肯一愣:“什么布袋?”
服务生把一个又脏又旧的布袋递到艾尔肯手里,他说:“刚才有个人留给你的。”
艾尔肯装作知情的样子说:“谢谢。”
他把布袋接过来,用手一摸是软的,便明白了,布袋里面是衣物。艾尔肯内心深处不禁生出些许的安慰来,看来,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接头人干活还挺利落。还未正式接头,艾尔肯就决定让此人当他的得力助手。他相信,从现在开始,此人就是他身后的影子,也是他身后的一双眼睛,他不用担心身后的事情,只管往前走,考虑前面的事。
出了蓝梦网吧,艾尔肯拐进一家宾馆的卫生间,换了装。
再次走到街上的艾尔肯满脸大胡子,身穿土布袷袢(无领对襟长袍),腰系宽布带,头缠一圈白缠布,脚穿一双陈旧的牛皮长统靴,肩背脏兮兮的白布袋,无论谁与他走个对面,都不会怀疑他来自外乡。
二
艾尔肯是在一瞬间迷恋上依干其乡的。这里地处一个古河道旁,河道弯弯曲曲地由北向东延伸着。最美的是,古河道两旁的白杨树笔直地生长着,郁郁葱葱。这里西面连山,南面是一片荒滩戈壁,再往南去,是一片沼泽,与沼泽连接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他觉得这片土地真是太美了。的确,在他出现之前,这里是一个静谧而美丽的乡村。
几天来,艾尔肯背着一个旧布袋在博斯坦的乡下转悠,最终,他看上了依干其乡,并选中了面河背山的栏干村为落脚点。这个村约百户人家,户户土墙小院,而院里弥漫出来的气息令他陶醉,这里的老百姓真诚,石榴花香,姑娘更漂亮。
为了迷惑众多的穆斯林,艾尔肯决定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出现在栏干村。
这天下午,艾尔肯来到依干其乡的大巴扎(集市)上。他围着大巴扎转了三圈,最后瞄上一个羊贩子。羊贩子正伺弄着十几只肥羊,那些肥羊有白的有黑的,滋润极了。那时,太阳暖暖地照着大巴扎,连艾尔肯这种内心阴冷的人都感到了阳光的美好,他与绚烂的阳光对视了几秒钟,再回过头来看羊群时,却发现眼前的羊们都变成了黑色的羊。白色的羊不见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艾尔肯努力感悟这其中的道理,最终他想通了,黑色是他的吉祥色。
蓄着山羊胡子的羊贩子仿佛看透了艾尔肯,他笑意盈盈地抱起一只乖顺的黑羊,请艾尔肯欣赏。
艾尔肯认真地看着羊,用手轻抚羊身上的每一处,他惊喜地发现,这只黑羊的肚子上有一块白毛,这块白毛给了艾尔肯灵感,他自言自语道:“真主保佑,我会顺利。”
羊贩子不知道艾尔肯在祈祷什么,他从艾尔肯的脸上看出一团生意成交之前的喜气,凭着经验,他知道,不久之后,他就可以沾着唾液数钱了,尽管钱数不多,可总比卖不出去好。羊贩子梳理着下巴上的那几缕山羊胡子乐呵呵地问:“朋友,想买羊吗?这是只头羊。”
艾尔肯深深看了一眼羊贩子,点头说:“我要这只羊。”
羊贩子高兴地伸出自己的五根手指上下翻了翻,说:“啊,朋友,你看我的羊多么肥,低于一百块钱,不卖。”
艾尔肯面无表情地伸出三根手指头,还价:“三十!”
羊贩子急忙摆手说:“不行,不行,这是开玩笑呢,一百块少一点都不卖。”
艾尔肯目光凶狠地盯着羊贩子:“我说三十就是三十!”
羊贩子犹豫了,他从艾尔肯的凶光里看到一片黑暗,那是不吉利的,要和气生财。羊贩子决定让步,他狠狠心说:“好吧,八十块,你牵走。我的羊可是大巴扎上最好的羊。”
艾尔肯在境外飘荡十几年,什么样的江湖中人没见识过?他不动声色地说:“三十。”
羊贩子打算收摊不卖了,但身后忽然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腰部,不用回头他就知道那是一把冰凉的刀子。他虽然没有看到身后那个人从靴子里拔出刀子的过程。但是,他感觉到了刀子的质感。那种感觉不好,是地狱里的感觉。他身后站着一个蓝眼睛的青年,他身手的敏捷程度连艾尔肯都吃惊。于是,艾尔肯更加简约了,他再次伸出手指,连话都不肯说了,但羊贩子明白,买主只给三十元的价钱。
羊贩子突然抱着头蹲到地上小声地哭起来,他亏了血本。
艾尔肯从腰里抽出三十元钱扔给羊贩子,不等羊贩子说什么,他已牵起那只黑羊走开了。
羊贩子在他身后小声抱怨:“噢,真主呀,请给我公道,我上哪儿去讲理?”
艾尔肯并不缺钱,系在他腰带里的钱,能把这个大巴扎买下来,他刚才的小小任性,仅仅是为了找回在境外时飞扬跋扈的感觉,和把握当地农民心态的信心。尽管那样做可能会冒险,但他还是忍不住那样做了。他告诫自己:下不为例。
弹指一挥间,艾尔肯离开新疆这片土地已经十年有余,因此来自家乡的那种既亲切又陌生的感觉依然使他内心惊恐,刚才那个羊贩子如果再坚持下去,接头人如果不是用刀顶着羊贩子,一切都会是另一种结果。艾尔肯或许会妥协,他了解自己软弱的部分。所幸的是,今天所做的第一件小事是成功的,证实了自己有能力控制这里的人。开局良好,艾尔肯对以后的事充满信心。
艾尔肯仍然不急着与西尔艾力正式接头,还不是最佳时机。艾尔肯头也不回地牵着那只黑羊走了,如影子般跟在他身后的西尔艾力直纳闷:这个怪人冒着风险露面,弄一只黑羊干什么?
艾尔肯把黑羊领到依干其乡附近的一个私人旅店里,那是他这几天的临时住所。他把黑羊拴在门扣上,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咚地灌到肚子里。八月的南疆本就干热,加之时刻处于紧张状态,艾尔肯觉得从里到外燥热无比。
黑羊仿佛看到了自己可悲的命运,它乖乖地半蹲在门边,眼里含着忧伤。
艾尔肯开始动手了,他把买来的白色染发剂调均匀,然后在黑羊的肚子上专心地涂抹起来。不一会儿,黑羊肚子上的那块白色花纹面积增大了一倍,远看像一串阿位伯字母,什么字呢?就是《古兰经》中最神圣的字母:“真主”。艾尔肯站在屋内的各个角落观察这一串字母,觉得有十分把握了,才把剩余的染发剂从窗户里扔出去——没人会注意一个快餐饭盒,而且这个空壳很快会被风刮到不知名的戈壁滩上。
艾尔肯心满意足地坐在羊身边,神经质地揪过它的头吻了一下。
黑羊再次发出低低的叫声。
三
栏干村的村东头,有一户独门独院的方形房屋,这里住着村中的首富马木提一家。
推开马木提家的木雕门,是一个搭着葡萄架的宽大院落,院落后面是一个较深的前廊,廊沿下,摆放着玫瑰花、月季花、鸡冠花、水仙花、君子兰、仙人掌、夹竹桃、天竺葵、石榴花等几十盆花卉,显得这家人十分地整洁和有身份。房檐、廊柱、室内天棚上都绘制和雕刻着形形色色的非常讲究的图案花纹,这些图案既有彩绘的,也有镂刻的,还有部分贴花。他家共有六间卧室,全都在北面,每个卧室都筑有一尺多高的实心土炕,面积很大。室内豪华地摆设着挂毯、地毯、花毡以及包铜花木箱、彩绘衣柜、铜制的器具。尤其是,马木提夫妇居住的主卧室,四周墙壁上凿有壁龛,壁龛的四周装饰着颇为讲究的各色花纹,壁龛上整齐地放置着许多金光闪闪的被褥、衣物,这些细软,就是马木提家中财富的象征。
马木提年过五十,头上戴着一顶“朵帕”四楞小花帽,身着“袷袢”,腰系长带,脚上穿着软底“买斯”鞋,软鞋之外又套着一双“喀拉西”鞋套,蓄着大胡子。他的许多亲戚都在士耳其、巴基斯坦等国做贸易生意,他们常给他寄些钱来,他自己也做羊皮生意,而且生意红火。
马木提是家中惟一的男人,他有两个漂亮女儿。大女儿阿依古丽热情奔放,高中毕业后,马木提把她送到国外去读书了;小女儿热娜性格内向文静,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读书,在马木提的影响下,她也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
从生意人的角度看,两个女儿的长大成人,不仅不会给马木提带来经济上的损失,而且很有可能为他招来两个富有的女婿,他耐心等待着那个辉煌日子的到来。马木提最大的遗憾是这辈子没有儿子,不过,他也因此用不着像有儿子的父亲那般,大半辈子忙碌就是为了给儿子盖房娶媳妇。他逢人便自豪地夸耀:“我的两个女儿就是我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