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直奔书房,奶奶的遗像一直在桌子上。把相片搂在胸前,靠着墙坐下,眼泪就流了下来。“你为什么要和爷爷走,以前的丈夫不好吗?后悔吗?后悔吗?”
记得奶奶刚去世时,爷爷说这相片的眼神很古怪,好像不管你在哪个角度,她都在看着你。当时我笑了,说奶奶是有仙骨的,她还在家。爷爷要把遗像收起来,我说给我吧。办丧事时,爷爷的一句‘解脱了’让我耿耿于怀。不管怎样,六十年的夫妻生活就换来一句解脱了,太不值。
奶奶烧五期的时候,爷爷说他找到了新老伴,要接到家里来住了。当时老爸很意外,但毕竟爷爷是80岁的人,他不会违背老人的意思,所以恭敬地叫那个64岁的女人杨阿姨,回到家里,却望着奶奶的遗像发呆。
这个女人就睡在奶奶的床上。那张床是奶奶送给自己81岁生日的礼物,她亲自去商场挑的,却只用了一年,红木的,看起来宽大、结实。床头的灯是我买的,她上厕所时用着方便。床离窗台很近,奶奶没事就坐在窗台上向外看,以前是望放学回来的我,后来是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心里想着什么没人知道,就那么孤独地坐着。
杨女士在爷爷家睡了几个晚上就离开了,甚至没来得及和爷爷登记,她说晚上总感觉有人坐在窗边,害怕得睡不着。老妈打电话给我说这件事,我摸着奶奶生前的枕头,笑了。
我很迷信,所以奶奶的后事在我的主张下照顾到了所有老理和讲究。爷爷是抗日的,杀过日本人,杀过建国后的土匪,甚至吃过人心。他什么都不怕,年轻时还捉过鬼。他不住地念叨着这是活人眼目,根本用不着。我坚持头七前夜在阳台放了一杯水,说奶奶回来时口渴会喝,我在爷爷旁边有意无意地和别人聊一些怪事,有时候开玩笑地说奶奶有没有回来看你啊,就这样,爷爷在奶奶出殡后立刻把阳台装了护栏,他的枕头下多了一把开了刃的刀。五期时,爷爷悄悄地根亲戚说自己的床总像有人在下面拱,我站在门外,偷听着,微笑着。
爷爷以为自己的条件很优秀,工资高,有房产,一定会找到敢为财死的女人度过余生,可人都很胆小,钱再吸引人,命还是最重要,爷爷的好条件再也没吸引来人。他又固执地认为迟早会找到,不让爸妈去照顾他,说自己能走能做,现在是神仙过的日子,不要来打扰他。一天下午,老爸开门进房,爷爷刚刚去世,表情痛苦,被一口痰憋死。
这次的丧事和以前一样,妈妈负责记账,老爸负责接待客人,我负责张罗所有进程,还是那么铺张,那么周到。摔盆的那一刻,我哭了,他毕竟还是爷爷,虽然是个假学道的恶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