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我们到了目的地,外面动静很大,大家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探听,只有你坐在那里想心事,丝毫看不出来有一丝关心,我看出来了,除了那个女人,这世上再也没能引起你的兴趣的人和事了!”
“回来的路上第三天,衡王派人告诉我们说,可以打开眼罩了.。”,丁三叙述来语气平和,却是详尽至斯,一个当年小细节,日期,记得仍分毫不差,宛然不似事情已然过去了十五年,而似昨日发生似的,座中众人神情肃穆,均随着他的讲述,回到了当时.。。
“当时我打开眼罩就觉得有些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却一时也说不清,还是老二聪明,他一下看出事情端堄,原来我们去的时候二百多人,还有一百多辆马车,马车统统不见了,人却也只剩三十多人,大多是身有武功的侍卫,那些一点武功都没有的家仆一个都不见了!”
“晚饭时,那衡王亲自来找到我们七兄弟,带来一千两黄金,还说了很多封官许愿的话,然后下了一个命令,竟然是要我们杀掉这三十多个王府侍卫,他没说为什么,但时已至此,大家都心下明了,这个干系定然十分重大,容不得一点差错,不然那百十多个家仆也不会无端不见了踪影,定然叫他灭了口!”
“大家其实心里都不想接这个脏手的活儿,临走了临走了再惹上一身骚,不值当,看到大家不情不愿的样子,那衡王的脸一下便拉长了,他拉长又如何?这个时候了,这种亡国的王爷不晓得夹着尾巴,还端他的王爷架子,但你却一口答应了,你说,这三十多人手上沾了那么多血,就算是死,也是死有余辜!大家都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要说死有余辜,衡王不该死么,你是为了她!”
“结果这脏手的活儿还不是我和老二动的手?那一干侍卫教杀的干干净净,有一个侍卫临死前破口大骂衡王过河拆桥,从他嘴里我们才知道,原来衡王为了那个大秘密不被泄露,回来路上第二天,让这批侍卫解开眼罩,将那些家丁带到无人僻静处全部杀掉,可怜他们死到临头,还想着王爷重赏的美梦.。。”
“那三十多人跟我们无冤无仇的,纵然再有取死之道,若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无端造此杀业!”
程亦天微微一叹,默然无语!
那丁三说到此刻,咳嗽一声,白面员外苏成缓缓站起来,走到程亦天面前,满脸恳切地说:“哥哥,听兄弟一句劝,非是兄弟们有意忤犯,不听从哥哥的话,而今天下初定不过十来年,战乱甫平,百姓人心思稳,此际起事,无半点天时人和,只怕是从者寥寥,无人响应,惹举事不成,徒惹笑柄不说,也堕了哥哥在江湖上的名头,二来元廷建国伊始,那些悍将精兵这些年东征西战,并未因沉耽享乐而见半点战力废驰,试问哪朝造反起事,不是因为朝廷虚弱衰败,吏治腐乱,百姓民不聊生之际而起?此时如若妄动,只能是逆势而为,难保成功!”
他突然厉声道:“若罔顾这种种不利因素,一意孤行,大哥,作兄弟的绝不会坐视你这般不爱惜自己,我兄弟们都是粗人,性命不值钱,便死有鸿毛之轻,却也要死得其所,此等不智之事,万万不可为!”
程亦天依然沉默着不说话,脸色却渐渐铁青起来,苏成顿了一下,语气又变得委婉起来。
“话说回来,衡王身死,那女人现今也成了一寡妇,你甘心为她家事不惜江湖终年奔波,可在兄弟们看来,她不过一普通亡国藩王妃子而已,若她此际成了大哥你的妻子,我们的大嫂,那么她的儿女便为我兄弟亲子侄,莫说助他复国,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大哥对她家所做一切,无论是报答衡王宾主之情,抑或为于心下不忍,已是做至仁至义尽无可挑剔,即便现在撒手退身,也对得起天地良心,江湖上好汉听了,只有竖大拇指的份,谁能说三道四妄加议论!”
苏成见程亦天不说话,接着道:“哥哥若不嫌忠义庄简陋偏僻,不若暂时栖身于此,一来我兄弟久别重聚,那时节定当三天一大醉,一日一小酌,这光景何等快活?二来在此地龙潜深渊,等得那天机来到,大哥振臂一呼,届时揭竿而起,必可事半功倍,轻易成就大业,我等兄弟也必附骥尾,随兄行事,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到时江山到手,大哥愿意将它归还他赵氏子孙也罢,抑或自己身登大宝亲临九五,那时全看大哥心情,我兄弟也只有点头的份,决无反对之理!”
苏成说得口干舌燥,程亦天却至始于终一言不发,另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脸的无奈。
那丁三朝那红脸大汉彭义一使眼色,红脸大汉会意地点点头,大声道:”大哥,兄弟们好话赖话七七八八说了一大堆,你这不言不语的,我们也不知道你的意思,这到底成是不成,你老人家懒得说话,点个头也行,摇头也行,总得给个反应吧!”
程亦天抬起头来,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回到苏成脸上,“老二,你不用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没有一句是你们几个的真实意思,对吧!有话,你直接说出来!不用藏着掖着!”
苏成被他突然提到,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哦”了一声,他眼睛转了几转,脸上突然露出诡秘的笑容,声音也压低了下来,双手一阵猛搓,一脸兴奋地道“当务之急,莫如我们兄弟先联手,将衡王那个大秘密寻着,嘿嘿!”
程亦天愕然,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再一看那几个兄弟,都满脸热切带着期盼地看着他,他的心有些下沉,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道:“这就是你们的打算?早就合议好了的?”
“当真打得好主意!”听得出他语气中除了嘲讽,还有种不被理解的愤怒。
苏成脸一红,大声叫道:“是又怎么了!不成么!杭州城破之日,为了救衡王突围,老三瞎了一只眼,老六老七命丧元兵之手,我肩部中了一箭,兄弟们哪个不是身受重伤,落下一身伤疤,难道所做这一切牺牲流血,就白白流淌了么!他赵家又于我们有何恩可言!我们拿命换他一份富贵,不也公道么!”
程亦天冷笑着:“我程亦天顶天立地,既然答应辅佐她儿女,那自然一路到底,不死不休,大丈夫一言既出,怎么可自毁承诺,连一个小女子都对不住,那还怎么立足天地人世间!”
听到此话,苏成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彭义和丁四低头互换着眼色,众人一阵沉默,桌上的气氛刹时变得沉重起来。
突然从丁三口中传出一阵冷笑,程亦天冷眼看着他:“老三你有话直说,用不着这般阴阳怪气!”
丁三摇摇头,冷笑道:“难道你就没有对不起她么?”
程亦天怒声说:“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无行半点苟且令她有损名节之事,这十几年江湖风里来雨里去,四下奔波,历尽苦楚,也是为了她一双儿女!我自问无半点负她之处,对得起天地良心!”
丁三哼哼了几声,道:“只怕未必!”
程亦天笑中带怒,“老三,你把话说清楚!我倒看看我有哪里做的不对之处!”
丁三大声道,“是你让她年纪青青便成了寡妇!从此红颜孤独终老,是你让她的一双儿女没了父亲!成了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