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黄乃亮提着裤子,汲着拖鞋,他的裤子好像总是比他的腰宽松出半尺,一紧张就掉裤子。他提着裤子吭哧吭哧地,一脚深一脚浅的跑回了家。
村子里唯独黄家的房子是独自建立的二层小楼,明晃晃的大块儿玻璃。宽阔的大院子里停放着四轮车和摩托车,铺着五颜六色的人造石板,也许杀死黄牛和许静老爸的那辆车就在这里停着。黄乃亮慌张的撞到了他家的大门,发出“丁浪”一声,然后他跑到二楼,床椅摇动的吱呦声连绵不绝,还有他熟悉的张寡妇的细微嗓音也在其中,连绵起伏。他爹像个得了痨病的骆驼,猛劲儿的粗鲁的咳嗽着。
黄乃亮有点生气,回想着张寡妇那张年轻的尖脸,回忆着他爹那张发黄的老脸。大叫道:“爹不好了!许静他哥哥回来了!他还打我,还说要找咱家算账!”
床和椅子突然不摇动了,他爹的痨病也好像好了。
好一会儿,张寡妇脸红的从里屋出来了,眼神躲闪的看着黄乃亮,说道:“乃亮。”
黄乃亮瞪了一眼寡妇,寡妇的胳膊上都是鲜红的血印子,她尖着脸,妩媚地笑。黄乃亮他妈去世多年,张和黄友仁的关系也是维持了好多年了,其中正是因为黄乃亮的关系,所以两个人一直没有明媒正娶。一方面是黄乃亮不喜欢这个迷醉的女人,二是黄乃亮还没媳妇,他爹就娶第二次这不地道!
“姨给你倒杯水喝。”张笑一笑,就接近狐狸一分,再一笑,就更像狐狸了,她溜须地给黄乃亮倒杯水,毅然决然的以为她就是这家里的一份子。黄乃亮一个响屁都没放,接过水杯喝着哇凉的水。等一脸蜡黄的黄友仁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他才停止了喝水。
黄友仁非常宠爱黄乃亮,并没有说他打扰自己的事情,而是堆起微笑问儿子:“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黄乃亮跟狗一样气道,“许静那小妮子不可能跟我好了。”低下头看着自己松松垮垮的裤裆。
“怎么呢?”黄友仁撇着八字胡,伸手接过张递来的茶水,他手上长了一圈儿粗糙的老茧。
黄乃亮说:“我不说了吗?她哥回来了,还说要找你算账,都是你做的好事!”
黄友仁看了看张,说你回家去吧。然后张走了。黄友仁靠近儿子问:“她哥回来了?那个许多宝都失踪多少年了,怎么就回来了,他吗的找我算账,他有什么证据?一窝穷鬼,要是再敢找我的麻烦,我就送他们一家团聚。”黄友仁咬着牙低声说着,似乎是跟黄乃亮说,也似乎是自言自语。可能他以前没这么大的胆子,没这么大的狠心,但既然杀过一个两个的,就不差三个四个了。
黄乃亮傻了吧唧的看着他爹。
黄友仁思索了半天自语道:“不管是谁他都没有证据,他不来找麻烦我就暂时放他一马,要是来找麻烦我也不会轻饶他。”
“那我什么时候能娶我媳妇?”黄乃亮天真的问道。
什么叫你媳妇?黄友仁横了一眼他儿子,心里疼痛了一下,这孩子从小就脑子不太好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家几百亩地以后可都等着他儿子去打理呢。笑道:“儿子你别急啊,许家的土地稀少,前几年就让我们剥削了一块儿,剩下那一块儿跟草原一个吊样,你说他们兄妹俩,一个是失踪多年,一个是没上过学,能有什么能耐?等他们吃喝不上那一天,会自己求我儿子娶她的,嘿嘿,去吧,睡觉吧。”
“爹,那我睡觉去了。”听了这话黄乃亮眼睛冒出精光,许静那刚刚发育完成的充满着麦香的体格子,如水底的黑色鹅卵石一样的眼珠子,令她心神迷惘。
黄乃亮下了楼,黄友仁给他的侄子还有外甥打电话,让他们先偷偷观察一下许家的动静,毕竟事出有因,他黄家不占理,现在他也只好按兵不动,揣测战局。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吃过许静做的面条,王浩背着破帆布包来到邻村,那天他问过许静,许静说了家里土地的现状,以前的二十亩地已经被黄友仁占去二分之一,就连土地的所属,也都盖上了黄友仁的戳,写上了黄友仁的名字,想要归还不太可能了。
剩下的十亩地在三里之外的半山腰上,上面是山顶,下面紧邻一条河水见底的浅河,河的那岸是金锁乡,这岸是山和地。由一道木头制成的老桥链接着彼端和此端。河水在春夏秋三季缓缓流淌,黑色的泥鳅在泥里打滚,白色的鲫鱼,白条子,胖头鱼在浅水里自由涌动,蛤蟆在河边呱叫。冬天的时候河水就会冰冻。
许静也说了,她在冬天的时候最难熬,冰冷透骨的寒风笼罩着她家寒窑一样的破屋,积雪一直蔓延到窗户台上。
她家那地里野兔成群,老鼠在地里窜来窜去,天空上老鹰盘旋,眼睛死死盯着下面的野兔和老鼠。过去的夏季里,野草疯长,冬天过后,枯萎的干草把那里变成荒原。由于许静太小,孤身一人,是打理不了土地的,所以几年后的今天,一些随风落下种子的树种,都长成了一人高的小树苗。
王浩想把这样一块地打理起来,可能并不容易,但他没别的办法,美好的生活总是一步步的走来,许家的衰败到重新复燃,也就全靠他一手操办了。不管以后许多宝还回不回来,他妹妹在这,王浩得给她创造一个安稳的空间。
来到邻村后,王浩四处打听闲人,说明了想雇人整理土地的事情。没想到这些老百姓,家里劳动力闲下来的很多,都很乐意在家附近赚点好钱,他们一看王浩就知道不是农村人,一身华丽的闪光衣服在村里拉起一道风景,这是城里来的人啊。
兜里只剩下三万块钱,王浩花了高价,雇佣了十个农民,他们民风朴实,长的实实在在,三十岁到四十多岁不等,佝偻腰,有的带着哮喘,咧嘴笑着。和黄友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天一百块钱,王浩给他们现金,这对他们来说就是高价格,平时村里雇人干农活都是八十左右一天。王浩雇佣他们在半山腰的地里放火烧山,把几年来一茬又一茬的枯草烧得精光,又雇了犁地的机械,人工来辅助机械,把崭新的土壤翻出来。把蚯蚓和老鼠屎翻出来,几天后,那一片发黄的干草甸子,变成了散发着清新泥土气味儿的黑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