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市国际机场,7:30PM
“落日”炸散的乱石尘雾弥漫在机场跑道之上,久久未散,迦安手中长弓散去,自塔顶下望,只见烟尘漫漫中,周身漆黑的人影伏倒在地,嘶吼咆哮,凶猛凄厉,正是王萧。
他眉头一皱,心道:“达涅古之息?”但见他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为黑色的组织所修补着,不到片刻,便即痊愈,罩上浓稠滚动的黑息,比之手持厄特拉之时,浑厚狞恶十倍不止。
迦安自语道:“伤口复原了?这不像是息壤的力量.。。呵,卑贱的秽民,又使用这邪魔的气息去同化了谁人的招数?正好,我今日就将你粉骨碎身,掏心而啖。”着力一纵,飞身而出。
王萧为落日所重创,剑消形散,潜伏体内的达涅古之息伺机而动,四散开来,再度噬取了他的身体。厄特拉挥击勾芒,损耗剧烈,一时之间也难以塑形,无可压制黑息,况且他此刻如疯似狂,又怎么可能唤得厄特拉?他弓起身子,一跃而出,直迎迦安而上,燃灭着滚滚焰息的手爪一挥而就,空气中顿时裂开五道黑色爪纹,猛地阔张,直飞而往。迦安一手接下飞向自己的爪纹,将其捏得粉碎,待王萧接近之时,手掌疾如风雷窜出,按住他面门,竟使他挣扎不得,就此飞速落下,“哄”的一声,炸裂大地。
但听得“轰隆”巨响,迦安回头看去,竟瞧见那指挥塔已为飞散的黑色爪痕所切裂,斜斜坠毁。他摇了摇头,手上催力,死死抵住王萧面门,冷冷道:“里特,当年的你,也是如此失去常性的么?”“铿”的一声,土地炸开,尘石飞散,王萧身子又往内陷了数尺,运使黑息,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对方的桎梏,凄嗥惨叫,嘶声竭力。这于黑息所噬凶狠霸虐,狂野无敌的异兽之姿,在迦安手里却如同哭喊挣展的三岁孩童,他的这番深不可测的力量却又是从何而来?
迦安踩住王萧的胸口,淡淡的月华轻缈射下,“铛铛”数声,半圆的锁链打落地上,困缚了王萧的四肢。他矮身低头,漠然的口气带着不屑与冷嘲:“我的朋友,”一拳击出,血肉迸溅,喀喀骨断,王萧吼怒一声,便即愈合。
“这无数岁月以来,你带给我的耻辱与血仇,无有一天不折磨着我的神智,剥蚀着我的灵魂。”抬脚踏下,踩碎他的腕部关节。
“我无法忘记村子在血河火海中的哭喊悲泣,宛如噩梦炼狱,我开始相信,玛纳拉不再庇佑我们。”手掌一扬,化出一柄茫茫通透的月华长矛,“嗤嗤”声中,挑断了他的手脚筋脉。
“那永恒的祝福化作了无尽苦痛长恨的诅咒,轰鸣我耳,洞穿我目,焚灭我心,永咒我身!!”一拳一拳,砸落在他面目之上,直至血流遍地。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我的朋友。”迦安每在他身上轰出一个伤口,那黑息立时便可以修补完全,这下倒正合了他的心意,他几乎用遍了所有残忍暴虐的法子,将眼前气焰漆黑的怪物轰得血肉淋漓,筋骨驳驳,看着他在自己脚下凄吼惨呼,生死不能,终于不可自制的狂笑起来。
这一幕近似普罗米修斯日夜为恶鹰所蚕食肝脏的惨剧,震撼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迦安抬起右手,旋转着清辉冷冽的白芒,冷声道:“看来王室的祝福与遗民的祷告永远都无法赎清你的罪过,只有玛纳拉的诅咒可以跨越无数岁月,让你永堕地狱,不入轮回。死吧,我的朋友。”直取而下,透胸而过,倏然缩回,手上已然多了一颗仍自颤动的心脏。
黑息顿散,王萧身骨支离,血肉模糊,抽搐颤动几许,喃喃道:“好..好痛。”眼皮沉下,再无声息。
迦安捂脸狂笑:“里特,里特,你看见没!!!这等污秽贱种也敢持有厄特拉?这种卑劣无能的废物,是何来的勇气与决绝,敢抵抗月华的制裁,对我刀剑相向?哈哈哈哈,秽民,该死,该死!”伸舌****唇边,猛一张口,将心脏和血吞下,咀嚼有声。
迦安一脚踢出,将他尸首踢得飞远,捂脸悲泣哭笑,忽地仰天长吟,浑身爆出血红的光华,冲天而起,映得一轮圆月散出妖冶诡异的殷红,缓缓而行,渐渐没了踪影。
艾琳疾行在奔往机场的道路之上,只见月华妖红,大雨纷纷,不由心下一冷,停住脚步,暗道:“小..小窝囊他、他..”念头一转,“不,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足下一撑,飞速而往。
就在王萧身死的那一刹那,载着沈诗菱正静立于谧末诸界的瑞斯提拉忽地悲嘶长鸣起来,琥珀色的眸子流露出凄凉哀痛之色,猛一迈蹄,飞驰而动。沈诗菱只感白光闪烁,目光一瞬,已回至机场。
但见烟尘滚滚,厅崩塔塌,机场已毁废大半。那白马行不几步,就此停步,悲嘶不绝,沈诗菱目光一转,便见着地上躺着一人,血肉模糊,心膛处已被穿透,血渗满地,体态甚是熟悉,确实王萧无疑。
沈诗菱只感脑中一阵轰鸣,混沌空白,颤抖着身子翻身下马,却不慎滚倒在地,跌跌撞撞的奔向那人,哭喊道:“王萧!王萧!”伸手抚他脸颊,只沾得满手血水粘稠,泪落如雨,悲泣道:“王萧..你别吓我,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死..”俯下身去,将他的尸体抱了起来,迷离恍惚的走了几步,哭道:“别怕,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无论用什么法子,我一定要救你..”走了数步,眼中模糊一片,失神脱力,跌倒在地,悲切难止,只可谓是肝肠寸断,痛入心髓。
泠泠冰风倏然而至,但听得“咯咯”声震,王萧的尸首瞬时便被一层坚冰所封。沈诗菱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立着一名身着大氅兜帽的女子,梨白银丝随风轻飘,隐约可见眉目甚美,朦胧飘逸,出尘若仙。沈诗菱失声道:“你..你是那个..”艾琳与王萧在陵谷大道共诛魔物,名动四方,可谓无人不识。沈诗菱此刻见了,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才好。
艾琳不答她话,手指一抬,那冰封王萧的坚冰便浮至她身侧,跟着轻哨一声,瑞斯提拉犹犹豫豫的缓蹄而至。艾琳轻抚瑞斯提拉的鬃毛,清冷道:“怎么对我也这么心高气傲来了?我若是说要救这个小窝囊,你肯听我的话么?”瑞斯提拉欢嘶为应,****着她的手掌。
艾琳翻身上马,正欲离去,沈诗菱追了过来,喊道:“请、请你留步..”艾琳回过头来,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沈诗菱被她冷冽的目光逼得低下头来,呜咽道:“你..请问你真的能救活他么?他已经..已经死么,不是么?”艾琳瞧了她一阵,淡淡道:“他只是器脏损毁,并非寿数到头,只要有生民衷心为祷,愿以己为祭,献诸玛纳拉,是可以换得战士的苏醒。”顿了一顿,又道,“可这天地茫茫,又去哪儿找那么一个人?”
沈诗菱道:“我可以么?”脱口而出,绝无半分犹豫。艾琳一惊,低眼看去,问道:“你是谁?他是你什么人?”沈诗菱心中一酸,却不知从何启口。心道:“是啊,自己又算得上是他什么人?他自小倾心于苏念雪,与那姑娘相比,我可是处处不如。可要说到一心待你,至死不悔,这世上定是谁也及不上我的。你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就像阳光一样,永远温煦着别人的心怀,我怎么能看着你就这么死去呢?如果我真能以一命换你一命,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又有好犹豫的呢?从此往后,也不须你想我、念我,负疚在心,就当你的世界中从来没存在过这么一个人儿,那是最好..”
沈诗菱一时间想了这么许多,更无犹疑,说道:“我只是他的一个朋友。”
艾琳湛蓝清澈的眸子盯着她,一瞬不瞬,轻声道:“如果只是朋友,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
沈诗菱点头道:“别人我不管,只有他,只有他..”
艾琳忽地怜悯起眼前的女子来,叹道:“值得么?”
沈诗菱道:“值得。”轻言柔语,说来却甚是坚定。
艾琳伸出手来,轻轻道:“跟我来吧。”沈诗菱心中一喜,落下泪来,哽咽道:“谢谢,谢谢..”伸过手去,被她拉到马上。艾琳纵马而行,没入谧末诸界中,心下即感惘然,又觉悲悯,想道:“此去一行,她可是会没了性命啊,又谢我什么?难道现世遗民真的不畏生死了么?我可真想不明白..”
沈诗菱忽道:“姑娘,我能求你一件事情么?”艾琳点头道:“你说。”沈诗菱幽幽倾诉,说如是。艾琳听了,不由一呆,心中实是不忍之至,强自淡然道:“你这又是何苦?”沈诗菱微笑道:“我不喜欢看着他心有歉疚,皱起眉头的样子,那样可不好看。我无所谓啊,只要他好,那便什么都好了。”
艾琳幽幽轻叹:“痴儿..”纵马奔行,不再说话。
沈诗菱抬起头去,望着封在坚冰中他的模样,眼前耳旁尽是他清朗洒脱的模样与嘻笑调笑的言语,她自知此去无回,眼前的人儿亦是看一眼便少一眼,只愿将他的一切刻入心中,埋入脑海,再不忘记才好。
她看了良久良久,终于低下头去,心中痴痴想道:“如果当你飞扬活脱的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片刻时候会想到我呢?如果有的话,那可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