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天空尽是一片黑白驳杂的透明之色,无星无月,满布裂隙,从中倾泻下道道黑色的液体,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瓦砾石子,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片颓败的废墟。
王萧呆立原地,左右而顾,心道:“这是什么地方?”低头看时,不由一怔,只见身周黑焰飞旋,手中的厄特拉灼灼光耀,竟是柏戈的模样。正疑惑间,天空之中破开一道漩涡,滚滚飞旋,拟化成一张朦朦胧胧的人脸,张口咧嘴,发出震天撼地的笑声。
王萧为这笑声所震,左摇右晃的站立不动,心下惊骇,忽然之间虚空当中生出两只闪烁着黑色淡芒的手臂出来,猛地圈转收缩,将他攫而其中。人脸哈哈狂笑中,那手臂越缩越紧,王萧挣扎不得,心跳气急,“啊”的大叫一声,睁开眼来。
通明的灯光,白色的蚊帐,熟悉的枕褥,原来是在自己寝室当中。王萧揩拭了额间的冷汗,喃喃道:“这是什么怪梦?”李泽闻声道:“嘿,你们瞧,老王醒了。”蹬蹬数声,顺着梯子爬上床来,又道,“怎么样,好了些么?你这二愣子,伤都没好干净,怎么就又去演什么戏?这下可好了,累晕了吧。”
王萧茫然道:“我怎么晕倒了..”心念一转,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挂着微笑,不见悲喜的脸来,心中一突,不由呆了。
李泽道:“来来来,肚子饿了吧?你要吃些什么?我要小林子从外面带回来。”王萧一看已经十点一刻,不由问道:“你们还没吃么?”李泽说道:“早就吃了,现在刚好宵夜。不过老赵..那家伙不知怎地,今天出去了一趟之后,回来就躺上了床,不吃也不喝。”
王萧一眼瞥见赵航对墙侧躺在对面床头,却听不到任何鼾声,便知他尚自未睡,喊道:“老赵!”赵航翻过身子,强笑道:“你醒了?”王萧见他面颊凹陷,脸色惨然,似有病容,心下恻隐,忍不住道:“你..你不吃点东西么?”赵航道:“不用了,我不饿。”王萧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担心路小雨的事情?”李泽奇道:“又是路小雨?你们怎么老是提她?她不是早就..呜呜..”话未毕,王萧便捂住了他的嘴来,跟着大笑数声,借以掩饰自己的不安。
赵航沉默片刻,忽地落泪道:“老王,你不用再瞒着我了,自打南陵大道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很在意那怪物说的话,今天特意去学校里打听了一番,都别人说了,其实..。其实小雨早在一年以前就失踪了。”李泽答道:“对啊,对啊,这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他们系的都知道。”王萧对他使了个眼色,李泽情知有异,却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到底怎么了?喂,你们别瞎打哑谜啊,来,跟我说说。”
赵航叹道:“其实我早些时候,要是将事情跟你们说了,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老王,其中因由你比我更清楚,你跟李主席说说吧。”王萧思忖片刻,想到这事情其中有太多玄诡奇异之处,光是失踪一年有余的路小雨突然不知已什么形式出现在众人面前,便足以令人惊异错愕了,更遑论之后被莫努变为百怨骸骨的事情了,稍稍整理了下思绪,说道:“李主席啊,那我就将事情原原本本、清清楚楚、老老实实的跟你慢慢说来,不管你信不信,到了中途可别因为太过讶异惊愕而打断我啊。”李泽道:“是是是,别卖关子了,快点讲。”
王萧便从赵航与路小雨相识说起,一直讲到路小雨是如何变成百怨骸骨,如何在南陵大道之上反噬了莫努,其中不甚详细之处由赵航简单重叙了一遍。
李泽听得膛目结舌,讶然道:“见鬼了,路小雨不是早就..。照你们这么说,总不是那姑娘整天躲在小树林搞什么邪教仪式吧?”王萧道:“或许你说得对了..”李泽怔道:“我说对了什么?”念头一转,怪笑道,“见..鬼?不是吧,哈哈哈哈..”王萧道:“其实在路小雨变成百怨骸骨之前,除了老赵,我们谁也没见过他吧?那骨架子说是将路小雨的尸骨制成了百怨骸骨,却又否认是他下的毒手,这么说来,路小雨她..她早就不在人世了也说不定。”
李泽可没赵航那么用情之深,切身之痛,听他们这么说来,只觉原本清凉的寝室之中,弥散开一股森森鬼气,说道:“不是吧,什么TADL、巨型怪兽,说来就已经够惊悚,现在还来个鬼魂?哈哈哈,柏戈对付的了鬼魂么?你们真会说笑。”
王萧手一摆,说道:“诶,我可没说她是鬼魂啊,别扯上我。”李泽道:“你大爷的,不是鬼魂的话,难不成还是神仙么?”王萧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说是灵体也可以吧,就像我手持厄特拉的时候,总是会看到某些幻象一样。连剑都会残留许久以前的记忆,何况人呢?”赵航道:“小雨..小雨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从没有害过任何人,我真的不愿意看到她变成那种样子。我现在想得明白了,小雨为什么会邀我每天晚上去陪她聊天,为什么不许我跟别人提起她的名字,又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跟我踏出过那片林子。”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香囊,怔怔盯了良久,轻叹道,“去水族馆的时候,她要我带上西林的一些土壤在身上,想必是她其实根本就离不开那个地方吧。”他与路小雨交往之中诸般怪奇秘密之处,若换了常人,早就瞧出其中端倪来了,只是情之所钟,未免心智陷溺,他不敢多想,亦不愿多想。到了此刻,却容不得他不面对现实了,只是所知愈多,便愈觉心酸难受。
李泽听得赵航说了这么多话来,却一句“我日”的口癖也没爆出,实是认识他以来头一遭,却也想知他心中苦闷伤痛,一时间冲到嘴边调侃打趣的话头,再也说不出口。
王萧突然重复道:“西林,老赵,你想到了么?就在西林。”赵航生性粗莽,脑子却不愚笨,心念一动,立时应道:“你是说小雨的尸骨?”王萧点头道:“是的,那晚骨架子带着怨骨跟我交手的时候,也是在西林。”赵航颤声道:“你是说小雨被人杀害之后,埋尸在西林里,对么?”
李泽抢道:“那就是了,所谓路小雨失踪一说,不过是一个敷衍众人的谎言,都是去年警方调查取证不力,校方有意压制这事的托辞。”王萧说道:“凶手在杀害路小雨之后,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埋尸于西林里面,逍遥法外,可见他不仅手段毒辣,而且心思细腻,否则绝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这让我觉得他与最近在学校犯案的凶手,或许是同一人。”
赵航虽确信路小雨早已身亡,悲痛之余,却从未想过她是遭何人毒手,此刻经王萧略一提点,立时心生莫大的愤慨,“砰”的一声,将床板拍的猛响,喝道:“我****先人!!报仇,我一定要为小雨报仇!!”那莫努已死,则将路小雨变为怪物的仇怨已然无处宣泄,赵航此刻心中尽是将杀害路小雨的凶手千刀万剐、粉骨碎身的冲动。他料想这凶手决计不可能是TADL,也就不再拜托王萧,只盼查明真凶,报得此仇,一命了一命便是。早在听闻路小雨为莫努变为那怪物之时,他心中死志已决,只待王萧杀了她之后,便即以死相殉,现在却无论如何也不愿轻言生死,只盼手刃凶手,了此恨事之后,方能了无遗憾的就死。
一个人在心灰如死的时候,难免会万念皆休,茶饭不思,赵航此刻有了目标,精神稍振,翻身下床,吆喝道:“打电话给小林子,要他带一份番茄牛腩煲、一份梅干菜扣肉饼、再来一杯玉米汁。”李泽见他终愿饮食,心下一喜,笑道:“好的。老王要点什么?”王萧说道:“嗯,那我也来一份香菇面筋煲吧。”李泽打电话跟林致远说了,不多时便见他提着一手的东西回到了寝室。
四人坐定分食。王萧堪堪拆开打包袋,忽听得手机铃响,接通之后,听得刘振野匆促的声音:“王萧,TADL出现在中兴路往黄北大道的方向!”
王萧扔下筷子,对李泽他们打了个手势,急奔出寝室,问道:“TADL?!警察先生,是出现在南陵大道的那个女性TADL么?”刘振野道:“不,是一只新出现的TADL。”王萧愣道:“新的TADL?”随即点头道,“知道了,我马上赶到!”挂断电话,冲出宿舍楼后,唿哨一声,没入白光当中。
东南市,中兴大道,10:50PM
“砰砰”枪响不绝,王萧越光而出,循声纵驰而去。行至近处,只见警车围列,警灯闪烁中,一人身泛点点黑息,赤目腐脸,四肢骨健,弓伏在地,发出“乜苦罗”的嘶嗥,跳窜纵跃,为枪势所逼,虽不至有所伤损,一时却也冲不出包围圈。
王萧不禁哑然,心道:“这也是涅古鲁么?他身上的达涅古之息可实在是弱的可怜。”他自是不知,即便是涅古鲁也有优劣之分,并非是每只涅古鲁都有如翟沮、莫努一般,有着特殊的能力与完美可怖的生命体态。与那些制造涅波提中或腐身而死,或堕为血肉异化的凶兽的相似,这种无法制御体内黑息的涅古鲁,也不过是他们严格社会阶级之中最下层的蝼蚁小卒罢了。现在他从遥远的长眠中苏醒过来,为体内黑息狂躁暴虐的意识所制,操着不为人知的古代语言,开始一如无数岁月之前一样,猎杀活物起来。
王萧提剑纵马,跃入包围当中。众警见了,不自禁的心生崇敬之情,齐呼道:“柏戈!是柏戈来了!”瑞斯提拉疾如雷火,闪至怪物身前,王萧当先一剑袭下。那怪物口张一线,口唇之间黑息粘合,说道:“柏..戈,乜苦罗。”话犹未毕,只见灼光一闪,王萧这一剑已自左肩斜劈到右腰,将他斩为两截。那怪物身周黑息褪尽,两瓣身子散在地上,器脏颤动,秽血涂地,甚是可怖。众警爆出一阵彩声,王萧回头掠指眉间,微笑致意。
忽然,气氛滞凝,阴寒凶恶之意围袭而近,王萧一怔之间,便见空气之中裂开一道缝隙,渐渐张开,呼呼风动,似有莫大吸力,将那怪物的尸体吞合而入。
王萧一瞥眼,瞧见那缝隙中的光景,昏天暗地,废墟彼立,黑流坠地,碎石浮空,一派颓丧虚空之景,正是他梦中所见。王萧讶然错愕,立时警觉起来,瑞斯提拉感应极灵,只觉危机将至,惊嘶一声,方欲迈蹄,身后陡现一道尺许见方的裂隙,生出一股强劲吸黏之力,呼地一声,风动气流,一人一马身子翻空,飞向裂隙当中。
瑞斯提拉迅灵机捷,临危不乱,眸光动处,瞅准机会,口衔王萧衣袖,眼见便要遁入谧末诸界,忽听得“嗤”的一向,衣袖撕裂,王萧飞入那裂隙当中,瑞斯提拉却已身在谧末诸界里。原来若要进入这无垠无边的茫茫谧末诸界中,非得与瑞斯提拉有直接或间接的接触,那衣袖断裂之后,人马之间失了接触,王萧便不得而入。瑞斯提拉失陷了主人,惊得呆了,立时闪回中兴大道,左右驰目间,只见警员惊奇口呆,警灯闪烁处,已没了王萧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