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萧于朦胧之中瞧见眼前立着影影绰绰,模糊难辨的人影,身上水汽氤氲缭绕,手持长剑,剑身泛着碧绿的湖光。转瞬之间,那人影微动,闪身而前,掠过无数距离,挺立远方,再细看时,那远处的人影渐渐隐去,不知何时,又静立于自己身前,进退趋回之快,直如流星坠焰,电光火石,可人影淡淡,满含潺潺的清凉水光之意,浑不带一丝霸道狠劲。
那人影回过身来,挺过长剑,直指王萧,碧绿晶莹的剑光渐盛,令他为之目眩,不由稍稍闭目,待再睁眼时,只见眼前白影潇潇,正立着那匹白马。
王萧只觉身下又硬又冷,甚是咯人,伸手摸时,入手尽是细密的石子,游目四扫,却发现自己处于荒山野林之间,心道:“这里是哪里?我记得挨那怪物三锤子,然后晕了过去,可不知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方,难道..”举目望向白马,指着自己,做了个手势,问道:“马兄,你救了我么?”那白马从鼻腔哼了一下,调转马首,缓步而去。
王萧不禁好笑,想道:“这畜生脾气倒是大的紧,竟然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心中不免有气,怒道:“我还不是救过你一次,你得意个屁啊你!”
那白马也不理他,自顾行了好远,在王萧目光所极处矮成一个点。王萧气得大叫大嚷:“喂,畜生!你为什么总喜欢把人抛在荒郊野岭?喂!我没回去的车费啊!!!你回来啊!”眼见那白马终于不见,不由又气又恼,干脆坐倒在地,忽地念及一事,“哎哟”出声,心道:“小雪!小雪..那怪物既然击败了我,万一接着痛下杀手,那一众警员又怎么挡得住他?小雪现在,现在..”想到此处,不由打了个寒战,一跃而起,又想:“我得回去,我必须得马上赶回市里。”择路行了几步,一个疑问突兀浮生:
“你赢得过那个巨人么?”
王萧倏然止步,心中不免气沮,想起自己即便用了达涅古之息,也只能勉力与那巨人斗个不胜不败而已,而且时间越长,就越感支绌,就算警察当时不致自己分神,再斗得片刻,自己也非得落败不可。这一切都究其原因,都源于那巨人怪异无比的防御。王萧咬咬牙,心知自己不是那巨人的对手,但仍决意回到市里,就算是死,也万万不肯丢下苏念雪不顾。
忽然之间,空气中掠开一道波纹,王萧大吃一惊,虽是上次吃了一着,可这波纹来时,毫无预兆,随意而至,又如何可当?眼见那白马却并无敌意,轻蹄缓步而出,琥珀色的眸子正端视自己,轻摇其首,鬃毛扬逸。
王萧心中一动,问道:“你要我不去送死?因为我打不过那怪物么?”那白马点点头,忽地跃起前蹄,长嘶而起。王萧急道:“可我若是不回去的话,更是没人制得住他。”那白马只是长嘶不绝,扬蹄人立,长嘶不绝。王萧恍然而悟,说道:“对了!!你的意思是愿意帮我对付那个怪物?咱们齐心协力的话,说不定会有一丝可能。”那白马忽地停蹄止嘶,静立于地,昂首当地。王萧心中一振,说道:“是了,凭着你的脚力,咱们须臾之间就可以赶回市里,这可真是谢谢你了。”
王萧走到白马身侧,却不会上马,眼见也无鞍鞯,扒住白马的身子,攀了好一会儿,硬是上不去。那白马低嘶阵阵,大为不耐,显是颇为恼怒。王萧猛然跃起,身子一翻,终于稳稳坐了上去,大感新鲜,东张西望,自顾自笑了起来。那白马琥珀色的眸子一闪,身子跟进,遁入空气中的波纹当中。
王萧只觉眼前光辉耀眼,已然身处那虚无空白的空间当中,忽地想道:“它之所以可以顷刻千里,转瞬移动,多半是与这白茫茫的神秘地方有些关系。”那白马迈蹄而行,先是徐徐缓步,接着步伐迈开,渐奔渐快,到得后来竟如四蹄腾空,肋下生翼,疾驰如飞。王萧目光内并无参照物,也不知这白马究竟奔驰如何之快,只觉耳旁风声呼呼不绝,身子渐渐发烫,不由叫道:“不好!”那白马大有灵性,眸光粲然,闪身越入波纹当中。
王萧双目一花,陡然见着眼前突现一面峭壁巨岩,不由惊讶失色,忙道:“喂!停!停!停!”那白马仍是急奔不休,眼见便要撞在山石之上了。王萧吓得“啊”的大叫,心与意动,身上黑气如焰升腾,右手处剑光如火,挺剑疾刺山壁而去。
“轰!”地巨声,响彻山间,长剑深入,岩壁震颤,裂开道道深痕。霎时之间,焰消火熄,王萧身子一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不住喘息,忽地对上那白马的眼眸,心下了然,想道:“原来如此,他和我想的一样,明白要破了那怪物的防御,非得如此劲疾一击才行。它带着我遁入那空间中飞驰而出,借速加力,将所有势道力量汇于剑上,一击而中,这法子实在是妙得紧。”又想:“这么想来,它也并非是承认我有持剑的资格了,大抵只是想着那怪物为祸不小,而我又太不成器,只好接着我的力量,想方设法的除去那个怪物。若是换做那位战士,所向无敌,又何须如此麻烦?”
王萧站起身子,望着那岩壁上的裂纹,与白马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皆想:“这一击纵然厉害,可若是对上了那怪物,仍是不够,还得更快更强才行。”王萧说道:“马兄,要不咱们再继续试试?”说着气焰漆黑,剑光复生,“这一次,你尽管再奔的快些。”那白马轻轻颔首,显是应允了。
一人一马又遁入白色的空间当中,这次白马心中已然有了分寸,待速度到得方才的界限之时,长嘶一声,意在问询。王萧却觉身上炙热更盛,达涅古之息竟而抵御不了这高速之下摩擦而生的热量,想是黑雾亦是实质的缘故,当下叫道:“马兄,这次不行,咱们再想想办法。”那白马会意,放缓速度,回至荒野。
王萧平复心中的杀戮之意,达涅古之息顿时散去,提起手中的断剑厄特拉,心道:“这一击的根基只是在于马兄的速度而已,只有速度越快,借得的力道方能更多,剑势定也是凌厉绝伦,无可匹敌。现在的速度比我所想的状态,还要差上许多,可若再继续加速下去,别说刺击怪物了,我自身非得起火燃烧不可。”苦思良久,别无对策,忽见不远处波光粼粼,正是一泓湖水,心中一动,有了计较,也不敢驱使白马,当下纵下身来,扑入湖水中,将身子浸湿,跳上岸来,说道:“马兄,咱们再来试试。”那白马踱到岸边,微微摇首,似在说“也亏你想的出这等法子。”
这一次奔驰少间,王萧身上的水渍便已干了,待白马提速之后,虽比方才好受一些,但再过得片刻,身上仍渐渐滚烫起来,带着些许痛感。又跑了一段,王萧“啊”的出声痛呼,那白马顿时止步,再闪回荒野。
王萧不肯服输,如此反复跃入水中,奔在白色的空间里,又试了数次,终于无奈的明白,这办法并行不通。最后一次奔驰时,王萧倔性一发,死撑到底,浑身犹如火炙,灼痛不休。待那白马察觉到情况不对,自行带着他回到湖边。
“嗤嗤”声响,王萧低着脑袋,神志模糊,眉发焦卷,浑身赤红,正自冒着白色的烟气,那破烂的衣衫也发出一阵焦臭的气味,再也无力,从马背上倒入湖水中。
“不行,这样不行。”王萧沉入湖中,茫茫然的看着碧绿的湖光之色,心中电光一闪,想道:“水..水.。。泛着晶莹水光的剑。”心随意转,手中断剑发出一抹幽幽的绿光,只见水流涌动,汇入剑身折锋处。
那白马立在岸边,眼见王萧沉入水中,许久没浮上来,不由颇为担心。正低嘶间,犹豫是不是入水瞧瞧之时,忽见湖底粲出碧绿的光芒,湖心水面上旋起阵阵涟漪,不住扩大,鼓起一道滔天漩涡,跟着渐渐收缩,直至一泓湖水尽数没入一点当中。白马凝目瞧去,只见王萧站立在干涸的湖底,举起手中的碧绿晶莹的长剑,剑锋处闪烁着透亮澄澈的湖绿光芒,直笼在整个剑身之上。
那白马琥珀色的眸光大涨,远远静看。王萧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欢声笑道:“马兄!你看见没?咱们再来试试!”
???,???,6:32PM
阴暗的房间内,铁塔似的巨人正擦拭着自己的战锤。
“哒”的一声,房门了无征兆的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缓步而入。那巨人瞧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拂拭铁锤。那人影说道:“翟沮,博克图,柏戈,坎坎所列。”低沉哀婉的女声,似饱含无限伤心。巨人哼了一声,说道:“难道活过来的那几个,都与你一样,无法掌握现在的语言文字么?”那人影默然一阵,说道:“许多人都已感受到,厄特拉醒了,柏..柏戈,你与他交手过了?”巨人说道:“是的。”那人影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欣慰,说道:“真的?他、他..”那巨人道:“现在的柏戈比起他,可是差得远了,压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连后土之姿也使不出来,只不过是个仗着达涅古之息蛮干的遗民小孩罢了。”那人影惊道:“现在的柏戈?那、那他呢?他没醒过来么?那巨人说道:“再强大的战士,也有入眠的那一天,你真以为他能对抗我们的神明么?他死了,早就死了。”
他死了,早就死了。这几个字如恰如他手中的巨锤,将那这人影心中所有的期冀砸的粉碎,心中一死,转身欲走。
那巨人忽而笑了起来,声音中满是恶意,说道:“怎么,你还不肯死心么?当他选择持有厄特拉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你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难道经过了这么无数的岁月,你早就忘了,当年被厄特拉透骨穿心的耻辱与愤恨了么?”那人影停下脚步,说道:“他是无心的..否则咱们也不会活过来。”那巨人怒道:“哦?!那我们是不是还要感谢他,让我们不死不活的度过了这千百个世纪呢?”那人影淡淡道:“是厄特拉选择了他,我能理解。”那巨人大笑不绝,说道:“厄特拉怎么会去选择一个秽民?你这个梦可真是做得长久。”那人影冷声道:“你说什么?!”一阵凛冽的寒气,凝凝而生,整个房间都覆上一层薄冰。
那巨人一挥铁锤,吼道:“收起你那该死的冷气!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他已经死了。”那人影冷笑道:“柏戈可没死,你真以为自己能轻易收拾掉厄特拉的主人么?”那巨人说道:“你认为他能掌握厄特拉的力量么?不,那个贱种使用的是达涅古的气息,比他更恐怖,更深邃的达涅古的气息。”那人影仍是冷笑数声,带着讥嘲的口气,说道:“那又如何?只要有息壤之力撑着柏戈不死,他依旧是那个无人能敌的怪物。”那巨人身上顿时覆满黑雾,盘结而上,说道:“我会宰了他,将那个窃贼的骨头敲的粉碎,夺回我的力量!”那人影转身而出,说道:“就凭你那廉价的复制而来的力量么?哼哼,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斜阳西沉,日暮如血,那人影躲在阴影里,痴痴望着远方,喃喃道:“那一天,也是如此的夕阳。”眼前蓦地似乎又见到那个长剑灼灼,一往无前的男子,可她也不清楚,那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那人影遁入黑暗当中。
“我得去见见他..柏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