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马前蹄扬起,昂首长嘶,震彻四野。苏念雪惊道:“这是什么声音?”王萧只见方康身形散逸为无数粒子,渐渐隐去,那白马跟着闪身,遁入一阵波纹当中,耳听得砰砰之声,轰响不绝。王萧目光跟着响声四移而转,也只堪堪捕捉到他们的一丝影子而已,隐隐猜到他们正以各自的技巧不住转移方位,相交互击。
王萧拉着苏念雪,低声道:“来来来,小雪,趁他们打得火热,咱们给来个溜之大吉。”苏念雪见着眼前的情况,隐隐猜到了些原因,应道:“溜?”王萧说道:“当然啦,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两个瘟神,我是一个也打不过,难不成留在这里给他们当下酒菜不成么?最好他们是打个两败俱伤,咱们有多远溜多远。”苏念雪一听不错,点了点头。
王萧手中剑光散去,牵起苏念雪,蹑手蹑足的往外走去。这一溜,倒是顺利无比,只听得炸响了无间隙,王萧与苏念雪已然溜到仓门之外。猛听得身后轰塌之声,乱石炸飞,苏念雪闷哼一声,软倒在地,王萧急忙将她抱起,见她额角之处被飞石掠下一道伤口,鲜血涔涔。
苏念雪眯着眼角,咬牙抿嘴,虽痛得浑身发颤,但恐王萧忧心,强忍着不发一语,自觉身子一轻,已被王萧抱着小跑起来。苏念雪忍痛,神智尚自清晰,不由大是羞赧,低声道:“喂,放开,我又不是走不动,你这个死色棍!!”王萧环抱苏念雪本是一心脱险,此时听她娇斥忽作,吹气如兰,香泽可闻,虽是大敌在前,随时可能性命难保,仍不由心旌摇曳,神魂飘荡,实是生平未有之事。
“哎哟!”王萧惊叫一声,忽地停下脚步,苏念雪奇道:“怎么?”侧首瞧去,只见前方不远处,黑烟似的人影,双持长剑,正自矗立,正却方康。王萧见着那白马亦自耸峙,只是神色衰颓,浑身诸多伤口,嘶鸣呜呜,不复先前神威凛凛的模样。王萧心头一凛:“这白马也赢不过他么?”一念未尽,方康“呜呼呼呼”狂笑数声,双手一挥,两柄长剑直飞而出,那白马斜避而开,四蹄如飞,狂奔向前。方康两手前比,黑光激绕,顿时便化出两只黯淡乌黑的手枪,一跃而后,砰砰连击。
王萧不禁傻眼,呆呆道:“喂,小雪,这又是什么?变戏法么?”苏念雪亦是愕然,挣下身来,咋舌道:“我、我也不知道.。。?”心道:“难道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物质媒介,就可以进行重构了么?还是说他现在的媒介是..”苏念雪伸出手捏住王萧的衣襟,战栗不绝,被自己的猜想给吓到了:
“空气?”
那白马闪烁躲匿,身形灵迅无比,犹似一道白光,飘忽不定往前飞驰。王萧目不转瞬,见他们并不再仗技位移互击,而到了真正以力相搏的时候了,只是那白马虽仍是威势无匹,到了此刻,却不免略显支绌。相较之下,方康虽行止如狂,却显得挥洒自如,行有余力的模样,显是未尽全力。
忽听得那白马痛嘶一声,前蹄中弹,兀自坚毅不屈,奋力前袭。只见一人一马间相距愈近,方康连出数弹,手中的枪却又化为两支黑漆阴亮的长矛,迎面飞刺而去。
“噗嗤”声响,长矛自白马肩端而入,直穿而出。那白马刚强不饶,长嘶声中,迎矛突进,势如坠星。方康手握长矛,推入尾端,不待白马稍近,身影渐消,转息之间,已然立于离白马数十米外。
王萧矍然而惊:“好快!这比刚才可快得多了,我什么都没瞧清,他怎么就移动到那头了?”转眼见那白马直立于地,双蹄一屈,伏倒在地,不到片刻,低嘶声中勉力将身子支起一半,力所不逮,又摔倒于地,如此几次,终于颤颤的站立而起,长嘶不绝。王萧凝望着它,既佩且愧,心道:“是我,都怪我害了它,要不是我呼唤它来,它也不会落到这个样子。”右手紧握,心与意合,剑光复生,又想:“我终于明白它为什么想要杀掉我了,它自从追随这把剑真正的主人,那个所向无敌的战士以来,定是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吧?是了,它不会因为这把剑就择我为主,更觉得我配不上这柄剑,不,是觉得我侮辱了这柄剑,所以..所以它才要杀了我。”
方康歪着脑袋,“呜呼呼”怪笑,双手一弹,只见黑光突现,两只匕首破空飞出,那白马傲立原地,分毫不动,坦然而对。
“住手!!!”王萧怒上心头,大喝一声,闪至白马身前,横剑一扫,将匕首打落,怒道,“我来跟你打!”方康说道:“柏戈,英灭达坦。”双手一展,浓稠厚重的黑色气息重重环绕其上。
王萧微觉奇怪,心道:“怎么,瞧不起我,连武器也不用么?”眼见他身形淡去极快,心神一紧,四下扫看。忽觉身左秽气灼人,接着肩上一重,王萧已明自己眼睛无论如何也跟不上他的速度,不待回头,直接提剑环刺而去。这一剑落了空,王萧侧目看时,果是空无一人,只是肩臂微凉,一斜眼间,却见左臂自手肘至肩骨处,只余半臂衣袖兀自挂着。
王萧一惊,惑然不解。那头苏念雪只是见着黑影一现即没,王萧的衣衫却莫名消失不见,不由心下一突,暗道:“该不会是..”
那白马低嘶一声,似为警示。王萧只觉四面八方皆是秽暗的气息,惊惧之下,只得将手中断剑挥舞得风雨不透,护住全身,猛然间身后空气凝重起来,漆黑的手臂透围绕了过来,一把勒住了自己的脖子,接着右腕一紧,也被另一只突来的手给钳住了。
王萧挣扎不开,当的一响,长剑落地,自觉右手一空,全无感觉,转头看时,不由骇异失色,自己整个右臂凭空消失,只剩近肩处尚有一团模糊的粒子。
那白马长嘶一声,勉力前突,却不料方康的身形一息之间,便即散了。它无力停步,一头撞在王萧的脊背之上,再无气力,摔倒横卧在地。王萧受了白马一击,所幸劲力不大,前扑摔倒,一时也站不起来。
苏念雪惊惧骇异,倏然泪下,无力跌倒在地,喊道:“二货,躲开啊!!!他分解了你的手臂!”王萧未及反应,颈上骤紧,已被方康凌空拎起,耳听他说道:“英灭达坦,巴库若。”自王萧左面而起,渐至眼角、鼻端,一一化作无数粒子,四散而去。
苏念雪哭喊道:“王萧!!!”
王萧用仅剩的一只眸子,呆涩茫然的望着眼前黑雾旋绕,目泛红光的阴怖脸孔,心道:“我会就这样死了么?要是我死了的话,小雪怎么办?小雪,小雪..”
“乜苦罗。”寒入骨髓的冷声,自心底爆出。生死在此顷刻,王萧再无犹豫,将那黑色的气息释放出来。
“呜啊!!!!”方康听得手中的猎物忽然疯狂的大叫起来,“轰”地一声,黑色的气息从他浑身炸出,如火焰般重重旋绕,将他罩在其中,陡然之间,气焰升束,冲天而起,直抵天心。黑光掠过,从气焰中闪出一只手来,攫住了自己的手腕,燃动着黑色的雾茫,紧接着一人缓缓踱出,身如幽冥夜色,漠然道:“停手。”
苏念雪惊愕失色,眼见着王萧已然恢复如初,只是身上跃动着与方康一样的黑色雾气,不,比方康更甚,宛如实质的黑色气焰,心道:“二货.。。他、他就是那天的黑色影子,是他..”
黑色的气焰旋绕飞腾,王萧一闪而动,挥手将方康摔入空中,双瞳急缩,空中顿时撕开一道裂隙,黑色的气雾从裂隙中冲出,散作无数细线,紧绕收缚,将他缠的动弹不得。方康妄图分解身体脱逃,却发觉比自身强大百倍的黑色秽恶气息,不住涌入自己的身体,压迫着骨肉细胞,使自己无法稍动。
王萧伸出手来,缓缓回捏,那黑线便跟着遽然收缩,耳听得方康嘶嚎狂吼,肉体迸碎,血脏飞溅。王萧抹掉脸上的血液,侧首说道:“跟我一样的力量么..”眼见地上四散的血肉内脏,渐渐消散为微粒,片刻之后,凝聚为人形,伏倒在地,咆哮嘶吼。王萧将双手抬在眼前,只见黑色气焰跃然升腾,茫然道:“就是这个么?他们所说的,达涅古的气息?”蓦地狂乱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何等污秽恶浊,何等肮脏暴戾,又是何等狂野无敌!”伸手虚抓,一股黑流激起地下的断剑,那断剑跳起,跃入手中。
正在此时,一个雄壮犷悍的身影,飞身落下,扬起一柄擎天铁锤,照方康脑门一挥而下,只听见“哄”地巨响,霎时间,大地震颤,尘土飘扬。王萧透过雾尘,见方康脑浆飞溅,瘫倒在地,似是死去,身上的黑色气息散飞而出,一一渗入那人影的身形当中。
“真是一点也没变啊,柏戈!”那人影提锤步出,声似霹雳,“窃取了我的息壤之力后,竟然也只落得这种程度而已么?”
王萧这才看清他的形貌,只见他魁梧异常,筋肉鼓胀,孔武有力,一张国字方脸,不减剽悍之色,双目炯炯,如光如电,一望而来,极有威势。
王萧一愣之下,便即想起,这人正是自己梦中所见的铁塔似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