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萧将苏念雪送至医院,察知她伤势无碍,这才安下心来,当晚便在病床旁将歇一夜。
他伏倒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约摸中夜时分,忽地听得窸窸窣窣的声响,抬起头来,却见苏念雪正自倚在床上,眼眶儿红了一圈。
王萧振作精神,问道:“傻丫头,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我帮你喊医生来吧?”苏念雪摇头道:“我做了个噩梦,那白色怪物打败了你,将你踩在地上,发了疯似的一刀刀把你割裂肢解.”王萧笑道:“梦里之事又怎么当得了真?我可从来不信这什么福祸有兆的说法。”苏念雪皱眉道:“你不懂的,我怕。”王萧道:“怕什么?”苏念雪默默泪下,啜泣道:“我怕你真的再次输在那怪物手下,像我在网络上那些视频里看到的,被他拆骨剥筋,站首剜心。王萧,我、我是真的,真的很害怕啊。。”
王萧一怔,心想小雪虽然一向待他甚好,但素来端持有礼,心性亦高,不肯轻言半句关切挂念之语,即便偶尔从言语中透露出点滴意思,也立时夹以他语,亦或抵死不认。但此刻她不仅将这些牵怀惦念的言语说了出来,更至潸潸泪下,实是大为常性,亦是心中忧虑系怀,难以自遣,溢于言表之故。
王萧心中感激,轻轻替她拭去眼泪,笑道:“我不会输的,三日之后恰好是我的生日,你就在家里等着,待我打败了他,咱们就好好过个生日,你说怎么样?”苏念雪道:“你这么说只是想提前封住我的口,让我不要跟你同去,以身犯险是不是?”王萧叹道:“我说什么话都被你猜透了,这可真没意思。”苏念雪幽然道:“我当然明白,反正我就是个拖油瓶,跟着你也只是会碍你的事而已。”王萧道:“怎么会呢,你瞧,这次要不是你来救我,说不定我就被那白乎乎的家伙给整死了。”
苏念雪心念一动,说道:“我也瞧见了,你那紫色的新姿态,好像很强的样子,是不是能赢过他呢?”王萧仰头吟道:“圣剑的使者,行踏大地,玛纳拉的苍焰护祷其身,纵使前方邪魔万千,亦无可惧。如果我想的没错,这就是我以前听他们提到过的,柏戈最强的防御之姿,后土。”苏念雪道:“最强的防御之姿,那就是能赢咯?”
王萧一笑,说道:“凡事有利自然也有弊,当我在这种姿态之下的时候,好似浑身都披上了一层厚重沉钝的盔甲一般,防御力自是无俦,可速度却降的太多了,我那时候护着你站立不动,并非我有意为之,实在是身有负担,难以提步,另外行动迟缓,动之无益。加之厄特拉骤然变形,无锋增重,我挥舞起来实在是不大顺手,临敌之际,也是颇多掣肘。现在想来,要多多熟悉这个姿态,还得付诸实战才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为了抵御那白乎乎一招威势绝伦的‘落日’神技,非得依仗这个姿态才行。”
苏念雪听他言语中颇有希冀之意,奋起精神,喜道:“那你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多加练习?我已经很好啦,不用你在这里陪着。”王萧笑道:“傻姑娘,就算你再怎么积极,总得让我好好休息一晚才是吧?”苏念雪脸上一红,说道:“我就是要你回家好好休息啊,你就这么伏在床边怎么睡得安稳?”王萧道:“回家空落落的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能够陪在你身边,我才觉得心安之至,睡得再酣畅不过。”苏念雪眨着眼睛,轻声道:“其实你一直都害怕自己一个人,是不是?”王萧微笑道:“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儿吧。”
苏念雪柔情心生,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床边的一大片空地,温言道:“喏,这边给你歇息。”王萧顿感窘迫,嗫嚅道:“这怎么能行。。”他生性倜傥潇洒,随和自在,但骨子里却是思之无邪,行不逾矩,有些孩子般认真的固执,与羞敛的呆气。
苏念雪撇嘴轻笑,说道:“咱俩万事心照,难道还须那么多顾忌么?”王萧一听,也觉有理,说道:“我只是怕你伤犹未愈,待我睡着翻身之际,万一碰痛了你,那可就不好了。”苏念雪微笑道:“那我就一脚把你踢下去就好了。”两人相顾一笑,俱感有趣。
王萧躺上病床,几乎将身子贴到床沿了,这其中自有持节守礼之故,亦有惟恐触痛她伤处之虞。苏念雪缩着身子,也想着多给腾出些许空余来,好让他睡得安稳一些。两人这么各自退让缩身,床铺中间倒是空出好大一片地来。两人面面相对,见此情景,忍俊不禁,笑得甚是欢畅。
两人默契的稍稍挪身,待各自觉得安稳舒适,又不显拥挤的时候,这才相对而笑,脱却尴尬。王萧久历苦斗,疲乏殊甚,兼之嗅得氤氲其旁的淡雅香气,不由神昏意困,轻道一声:“早些休息吧,晚安。”眼睛一闭,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苏念雪睁着眼睛,于静夜之中就这么瞧着眼前神清骨健,眉目俊秀的男子,只感芳心暗动,面红耳赤,却怎么也难以入睡了。眼见他呼吸轻盈,不动不挪,睡得既安静又舒畅,不由童心大动,微笑着挑起几缕发丝,在他脸庞眉间拨动点点。王萧鼻子轻轻耸动几下,似要醒转,她急忙松手闭目,强装入睡,过得良久良久,却未见异动,眼睁一缝,见他仍自酣眠,心下一安,微微发笑起来。
如此情致缠绵婉转,凝视眼前心上人,直至天色破晓,苏念雪才有了些许倦意,轻轻拉起了王萧的手来,心安自如的沉入梦乡当中。
东南市,落封山,4:00PM
山林隐逸,河流涓涓,此地正是市内风景胜佳之地。
此刻,身燃黑焰的王萧正自凝立于一方空阔的平地之上,扬出手中的厄特拉,念道:“身如玄铁,心似青空,遭际强敌,乃设此躯,行系大地,所向披靡。是之为后土之姿。”一语即毕,地裂石陷,右腕处顿起苍紫焰息,熊腾飞跃,裹燃剑身,倏生长锋,由利而钝,自盈而重,浑广沉雄,势所难当。
他呆立原地,过了良久良久,仍无苍紫焰息护庇周身的情状,不由废然而叹,灭却黑息,收束剑光,躺倒在地,寻思道:“一连试了十几次了,看来是不会再有别的变化了。这不是完全的后土之姿,防御力虽提升不少,但若无紫息环护全身,又怎么可能敌得过那白乎乎的家伙呢?”念头一转,喃喃念道:“圣剑的使者,行踏大地,玛纳拉的苍焰护祷其身,纵使前方邪魔万千,亦无可惧。玛纳拉的苍焰,玛纳拉。。”心想这必定就是后土之姿的关键所在,可他们口中玛纳拉究竟是什么东西,却一时也难以弄明。
他倏地想起了迦安在释放“落日”时,天际明月所生的诸般异象,一个模糊的念头就此浮生,想道:“难不成玛纳拉就是指的月亮么?”联系昨晚初次变为后土之姿时,确是感到从清辉明净的月光中有一股异样的力量注入体内,心下不免又肯定了几分。
既想明了此节,他也就不再盲目习练,空耗精魄,计划着于月出之后,视情况再做打算。可现在正值炎炎夏季,日头正盛,便是要等到月亮出头,最早也得七点左右。
自清晨出院来此修习后土之姿,已有不少时辰了,眼见烈日炙烤,暑气不退,大是燥热,便行至河边,脱去衣裤,浸水为乐。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旱鸭子,丝毫不识水性,只敢在河边浅水浸泡身子而已。
过得许久,直至皮肤皱起,他才回至岸边歇息,眼见心口处那玲珑晶莹的水晶正自缓缓流动着红色的液体,心道:“我还以为这东西只不过是艾琳用来给我镇痛止血用的,过不得几天自然会消失,却没想到这东西好像就缠在这里,再也除不掉了。唉,一个大男人心口镶个水晶成什么样子?不过艾琳也真有本事,明明我心脏都被挖出来了,也不知她用了什么神奇玄妙的法子把我给医活了,真得好好感谢她才是。”
他想到此处,忽地就念及那一日于小食街的一家陋店当中,轻言温语的对自己一诉相思的女子,心下既酸且苦,想道:“你要别人带话给我,只是因为惧怕TADL,所以不愿跟身为柏戈的我有什么交集,贪生畏死乃是人之常情,何况你一个正当韶龄,尚未享尽人间繁华的美貌女子呢?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你我明明约好,待此间事了,我定会去你的城市一遭,怎么事到临头,你不仅不告而别,更背言弃信,说什么要我再也不用去寻你这种话来?沈诗菱啊,沈诗菱,你怎么就不守诺言?”
他越想越是气苦,越想越感恼丧,直如被一个无比亲近信任的至亲之人所背弃一般,又痛又怒,蓦地明了,原来自己无法坚定决心,没有勇气去直面那白乎乎的家伙暴虐凶残的虐杀,竟多数是对沈诗菱的背离而感到无可奈何的痛心疾首。只觉他于心中视之极为珍贵的感情,竟也抵不过常人对TADL的恐惧与死亡的威胁,而为之气沮心丧。
他气恼心灰之余,不免傲气渐生,又想:“好歹我王萧大难不死,你既然不愿见我,那咱们便再也不见就是,难道非要我哭着求着去找你才好么?”此念一生,一股莫名的痛感袭上心头,他颓然倒地,呆怔一时,心想:“难道我心脏的伤还没好彻底么?为什么痛得这么奇怪?不仅又酸又涩,还有些。。悲苦?”
他心头窒闷,忽地觉得头晕脑转,意念朦胧,只一念间,便沉入了睡眠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