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殿偏殿。
宁子娴缓缓落座，芷息跪在一侧，握着绿松玉锤慢慢为她敲着膝盖，底下白兰身着三品诰命服饰，芷息道：“太后跪了许久了，奴婢方才嘱咐了简适大人治些安神汤来，太后也能早些歇息。”
宁子娴转一转腕上的碧玉猫眼儿镯子，见那碧色的光辉低低一转，心底不由绵生出一丝一缕的暖意，撂下面上敷着的毛巾，缓缓道：“罢了，左右今晚都是不得好睡的，让简适拿些膏药敷一敷吧，只要明天行大殓不要疼得起不了身子便行了。”
芷息满面疼惜，正在劝说，却是染画掀了帘子进来回道：“诸位嫔妃、宗亲、大臣都已经各自回宫、回府了，小殓已过，只等着明日行大殓了。”
宁子娴点一点头：“方才让令妃与庄妃看顾着，没出什么差错吧？”
染画笑道：“令妃娘娘素来谨慎妥帖，庄妃娘娘亦是如此聪慧非凡，自然是不会出了差错的。”
“滟贤妃呢？”
“方才宜良仪祁寰以陪着一同回了晚瑜宫了。”
宁子娴徐徐道：“哀家虽然已是太后，但仍然住在毓秀宫，不是寿康宫，这期间多少眼睛都盯在哀家身上，纵然心里得意，面上也不能露出来，以免错了步子追悔莫及，你可明白了？”
染画再度叩首，恭谨道：“奴婢明白。”
白兰安静了大半日了，及至此刻才柔声劝道：“太后娘娘其实无需多虑，如今满宫里都是娘娘您的眼线，凭她贤妃要翻出天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宁子娴笑了笑，却是取过案上的青花双龙赶珠盏，微微啜饮一口雪顶含翠，方缓缓而道：“先帝几次三番纠结到底是新欢还是旧爱的，便是凌笙为太子，也都是好几次被朝臣挡了回去，如今太子入继大统，虽可视为是先帝的妥协之策，但依然颇有疑点，且不说先帝遇刺一事，自从贤妃出众，先帝病情反复，不理朝政，也总是落人口实。”
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
看了看白兰：“武涛虽说醒了过来，你而今子嗣也有，只是当年到底伤了身子，病痛不断，新帝开恩，赐了你诰命，你应当懂得所为何事，哀家不希望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白兰奇道：“先帝不理朝政，无非是贤妃痴缠着罢了，与太后跟皇上又有何相干？”
只是听了后面才恍然大悟，忙跪于地：”奴婢绝不敢忘娘娘再造之恩。“
宁子娴摇一摇头：“你这样想，旁人却未必，如今独母幼子坐了天下，下头的人想要生出一些是非来，自然处处有文章可做。还有就是，你已经是朝廷命妇了，实在不必对着哀家自称奴婢了。”
”多少年的习惯了，哪里说能改过了就改了的？“
宁子娴也不深究，芷息会意道：“太后的意思是，大行皇帝纵然是留了遗诏让皇上入继大统，但难保有那贼心不死的要生出是非，皇上的继位大典出不得差错，否则总是为人诟病。”
见宁子娴微微颔首，白兰忖度着道：“既然如此，奴婢必会知会了夫君，还有宁大人好生看顾着晚瑜宫便是。”
宁子娴长入鬓角的柳眉轻轻一扬，抚一抚发鬓的银色绢花，沉声道：“大行皇帝钟爱皇后如斯，焉知会不会还留有一道遗诏好保住她这样一副最为完美发‘赝品’，滟，赝，哼，难保不会因为一时心软，便留下些许物件儿保她荣华富贵呢？再怎么说，还有曲族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既然能够制作出这样天衣无缝的替补，焉知不能李代桃僵？倘若行大殓或是皇帝登基大典由着贤妃闹腾起来，曲族不好交代，哀家的颜面又该往何处搁？”
芷息眉心微蹙，只望着身侧的十五连枝灯不言，刹那间，似是恍然大悟：“若是大张旗鼓地搜晚瑜宫，反而是不妙，但若贤妃自己亦或是身后撑腰的人出了乱子，那么，太后自然有足够的理由勒令贤妃迁宫，而一旦迁了宫，便是形同软禁。”
宁子娴闻言方有了破冰的笑意，如染上了初春之意的玉兰花苞：“总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白兰却是震撼不已，早知道无巧不成书，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原来竟然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不由得想想，曲族，果然心思够深沉……怪到新帝后院儿，一个母家的都没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