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宁嫔娘娘！”只见贤琰帝身边的女官素心急急跑了进来，语调惶然。
“娘娘岂容你大呼小叫！御前伺候的人，怎的好没规矩！”离然却是训斥道。本就与离柒是皇后陪嫁的身份，又是凤藻宫的掌事宫女，自然身份贵重，何况又得皇后信任。
“无妨，”皇后却是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什么事情，说吧！”
自是知道皇后威严，便捡了紧要的说：“启禀娘娘！锦瑟宫，柔福殿悦嫔仪早……早产……且有……且有血崩之势……”素心语调缓慢，确如一记惊雷，重重的砸在锦瑟宫门口。
宁子娴心中惊讶不已，按理来说，这悦嫔仪怀孕已是七月有余了，且素来身强体健，加之怀的是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子嗣，自然是阖宫上下都非常重视的，皇上，皇后还特地命了太医院的太医日夜照看，为着方便，还将祺嫔仪也一并迁到了锦瑟宫照顾，却怎得在今日清晨骤然就要生产？还这般来势汹汹？
宁子娴却是不敢再往下想了，瞧着皇后沉静如水的面容，宁子娴心中悚然，深恐若是揭开面子，里边的景象那般不堪入目……
却是听到皇后镇定的声音响起：“皇上呢？”
“皇上和婉妃娘娘已经去锦瑟宫了……琼贵仪身子不便，琴贵人，萧贵姬等人皆去了锦瑟宫。襄贵人……也……也去了。”
宁子娴略略疑惑其为何将襄贵人秦氏放在末尾，抬眸看了一眼素心，素心却是有些迟疑闪躲。
“素心！你且跟着离然去锦瑟宫吧。”离柒将皇后稳稳地扶着，而离然却是将素心的手臂牢牢持住，笑道：“想必素心年纪轻，受了惊吓，让娘娘受惊了，奴婢且陪她去锦瑟宫。”这话却是对着宁子娴说的。
宁子娴微微颔首，既然皇后不愿自己多管，那自己也不必自讨没趣，转身对着皇后关切：“娘娘身子方愈，怕是瞧了这些不好，臣妾陪着娘娘一起去吧。”说完便扶着皇后另一旁，款步出了凤藻宫。
一路却是有些神思，想着前两日，在景瑄宫里，自己正绣着给贤琰帝的长衫，绣得倦了，宁子娴便起身到正在案前看书的贤琰帝身边，却是瞧见贤琰帝在书上勾画繁多，宁子娴笑道：“向例不是生下了孩子内务府才拟了名字来看的么？如今悦嫔仪还有一个月才生产，尚不知道是男是女，怎么就想着拟好名字了呢？”
贤琰帝不自觉便含了一分澹澹的笑色，只是笑意不深，道：“太医说了，悦嫔仪此胎多半是双生。最好是皇子公主各有一个，便可凑了个‘好’字，寓意也好，自然，公主也是好的。只是……”
宁子娴倒也知道宫中对于双生子视为不详的说道，便莞尔一笑：“悦嫔仪是个有福气的，定能叫皇上称心如意……”
却又想着皇后的一双皇子，虽是生的不是此时，倒是平平安安的活了些年头，可到底都是去了，若是如今生下，怕是皇后也护不住吧……
“倒不是朕心急，是内务府的人会看眼色，觉得朕对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特别期许，所以先拟了名字来看。”贤琰帝不温不火。
宁子娴道：“内务府既然知道皇上的期许，那一定是好好起了名字的。”
贤琰帝揽过宁子娴道：“你替朕看看。”
皇帝一一念道：“皇子乃是凌字辈的，名字拟了三个，凌琋、凌飞，凌铎，公主的封号也拟了三个温宪、温仪和温淑，你觉得哪个好？”
宁子娴却是笑着推一推贤琰帝，“这话皇上合该去问悦嫔仪，怎么来问臣妾呢？”
贤琰帝笑道：“迟早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咱们的孩子，朕也让你定名字。”
宁子娴笑着啐了一口，发髻间的银镂空珐琅蝴蝶压鬓便颤颤地抖动如发丝般幼细的翅，“皇上便拿着悦嫔仪的身孕来取笑臣妾吧。”
皇帝道：“朕倒原也想去问问悦嫔仪的意思。但是她身上一直不大好，总说头晕、嘴里又发了许多燎泡，一直不见好。朕只希望，她能养好身子，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来便好了。”
宁子娴带了几分娇羞，指着其中一个道：“皇上既然对悦嫔仪的孩子颇负希望，那么凌琋便极好。若是个公主温宪、温仪和温淑三个，都很好，再拟个别致的闺名就更好了。”
又顿了顿，“这般一来，皇上何不连祺嫔仪肚子里的皇子名字也一起定下来？也是省事儿的，何况悦嫔仪与祺嫔仪的产期相近，倒是能省不少事情呢！”
贤琰帝抚掌道：“那便听你的，也是极好的，生孩子事多人杂的，早些定下，叫人告诉了她们，也高兴高兴。”继而，“朕倒也极喜欢凌琋这个名字。”
铜漏声滴滴清晰，杯盏中茶烟逐渐凉去，散了氤氲的热气。宁子娴依偎在皇帝怀中，听着窗外风动松竹的婆娑之声，心下便愈生了几分苏和与安宁。
宁子娴与贤琰帝并肩倚在窗下，入冬的夜晚，星空倒是格外疏朗宁静，寒星带着冰璨似的的光芒，遥迢星河，仿佛伸手可摘。宁子娴低低在贤琰帝身畔笑道：“在家中的时候，有一年父亲带臣妾去京郊的高塔，臣妾一家人留到了很晚，一直在看星星。就是这样，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却还是皇后娘娘凤辰才见呢……”
贤琰帝无声地微笑，似照上清霜的明澈月光，又如暮春时节带着蔷薇暗香的风，暖而轻的起落。
庭院内盛满深冬的清澈月光，恍若积水空明。偶尔有轻风吹皱一片月影，恰如湖上粼粼微波，漾起竹影千点。宁子娴看着看窗外红梅白梅朵朵绽放，冷香沁人。只是默默想着，这样，大约也是一段静好岁月了吧。
正回神，便已跟着皇后的步伐踏进了锦瑟宫的大门，正巧听见一声女人凄厉不已的呼叫声，就好似凌迟一般，让人不忍与听。
皇后却是微微握了一下宁子娴已然汗津津的手，轻声道：“女子生下孩儿本就不易，不过这般也是寻常的，想当初本宫……”却是如花面容之上划过一丝悲戚，“都是这么过来的，倒是疼的厉害些的，忍忍就过去了……”
到了里边，瞧着婉妃正给贤琰帝递着茶水，宁子娴见了，忙行礼：“臣妾参见皇上，见过婉妃娘娘！”
众人又是一番动作，贤琰帝却是发话了：“好了，正是多事时节，能省则省吧。”
却是听着悦嫔仪这般叫喊，贤琰帝也不免暗自蹙眉：“怎么朕听的悦嫔仪的叫声特别凄厉一些？皇后当然也不曾这样过啊……”
便只见宫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一盆盆的热水进去，出来便已是血色残阳。
皇后瞧着不好，拦下一人：“悦嫔仪怎么样了？太医呢？来了没有？”
那人却是年纪轻些，已是吓得哭腔了：“太医一直在这儿，好几个呢，接生婆也是早早的预备着的，可嫔仪娘娘就是不见生下来……”
“还没生就叫成这样？去给本宫叫个太医出来，本宫要亲自问他！”
那人如蒙大赦，很快领着一个太医出来，正是太医院院使简适，却是来不及见过贤琰帝与皇后，皇后便道：“你都在这儿了，是不是悦嫔仪不大好？”
简适忙道：“皇上，皇后娘娘请安心！早产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只是胎儿还未下来，这般，微臣却是要开一副催产药了……”
皇后却是比贤琰帝先道：”你且赶紧去！好好伺候悦嫔仪的胎，本宫与皇上一定重重有赏！”
然待丁紫云喝下催产药之后，果真顺利了许多，声音也小些了，众人心里倒也放松了不少，却是不想丁紫云一口气不来，倒叫接生婆下了一跳，却是有些见识，鼓励了丁紫云几句，果真顺利产下皇嗣，丁紫云心里高兴，待到两声婴儿哭啼响起，众人心中如石落地，却是婉妃将淡淡的，而萧玉寒竟将手里的丝绢都揉皱了……还有其他人，皆是神色不一……
然一阵血腥之气弥漫开来，叫人心生寒意，突然屋里宫女大叫：“不好！小主血崩了！”
“什么！”皇后却是跌了瓷盏，“太医！还不赶紧去！”
“是是是是……”又是一阵人进人出，好不容易给丁紫云止住血了，一旁的奶嬷嬷惊叫出声：“娘娘！皇子……公主……”
宁子娴心里一听，直道不好，接下来却是果真如自己所想，刚出生的皇子和公主竟然没了！
宁子娴心里一阵惋叹，虽然还不曾见过，到底也是一条命啊……
众人面上一片悲色，只是真心假意有多少，谁知道呢？
“还请皇上节哀……”婉妃轻声道。
皇后却是忙着丁紫云内里的事情，为着熬命，丁紫云已是吃了药睡着了，皇后一出来便听见孩子没了，倒是一阵恍惚，只是此时自己万万不能乱，便叫人遣散了众人，着人收拾打扫了丁紫云柔福殿，方道：“悦嫔仪经此一事，日后怕是……不能有孩子了……”
不说贤琰帝，宁子娴及诸人皆是唬了一跳，心中各有所思。贤琰帝倒是镇静的快，淡声道：“也罢，先叫她好生养着吧，来日方长……就晋她做一宫主位吧，称悦嫔。”
“也好，”皇后到底端庄，“想来是悦嫔福薄，留不住孩子，皇上宽怀，还有祺嫔仪呢，‘祺祥’本就好兆头，想来定能叫皇上称心如意的……”
续：“臣妾早起备了藕粉莲子银耳羹，皇上且去用些吧，也休息休息。”
“罢了，朕且去皇后宫里歇息吧，你们各自散了便是，只一样，不许乱嚼舌根子！”
“是，臣妾谨遵圣命！”
“婉妃……”皇后亦道：“本宫可是不信悦嫔好端端的就能早产了，你可得好好的查上一查，知道吗？”
“是，臣妾定不辱命！”婉妃倒是信誓旦旦。
“本宫瞧着悦嫔房间了的兰花甚好，明儿个叫花房多摆上两盆，不仅去去气味儿，也叫悦嫔安安神……”
“是……”待送去皇后与皇上，宁子娴便也告退了，只是意犹未尽的多看了两眼皇后特意提及的那盆兰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