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常本名沛育,字幼常。林家祖父是隆庆帝时的顾命大臣,也算权倾朝野。但是自从洋人入了关,林家就败落了下来。为了再次崛起,从小读着四书五经念叨着孔夫子的林家子弟都被送进了洋学堂。其中学的好的又愿意出去留学的,也都被送了出去。
林幼常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小的时候读的孔夫子太过厉害,至今他都还留着那些迂腐气,做起事来爱讲究个“君子之道”。
如今他就拿着“为妇之道”来教训章又安了。
虽然女四书并非孔子所书,但是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圣贤之言,大抵都是一样的。
“嫂夫人莫非是忘了三从四德?那洋人果然可恶,不过是过了一夜,嫂夫人就受他蛊惑忘了礼义廉耻!你还是快快向苏兄认个错,让他消消气吧。”
章又安忍不住笑了起来,要说起这女德女诫,林幼常可是有好大一个把柄在明面上摆着呢。
章又安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然后说道:“原来幼常你也知道女四书?是了,林家也是书香门第,想来也是没有不懂的。林小姐可真是我辈楷模,我可要照着她多学一学呢。”
林幼常一愣,手上的劲也松了。
苏逸刚开始的时候是真的被林幼常拦住了,后来却是配合着他的动作做了个样子。现在林幼常被章又安问得哑口无言,他深深的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章又安噎住了他的朋友,就是把他的脸面扔到了地上用力踩。
他直接快走了几步,在林幼常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到了章又安面前,右手高高的扬起就要对着章又安的脸扇下去。
先不说苏逸是一个二十岁的成年男人,而章又安只是一个刚满十六岁不久的小姑娘,就看章又安苍白的小脸,还在病中虚弱的身体,说两句话就要大喘两口气的模样。对这样一个人下手,苏逸也实在是狠心了。
电光火石之间,章又安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她被刘章氏细心打扮了一番,心怀忐忑的来到了苏家被仆人领着进了屋。
他穿着马甲西裤站在大堂中央,乌黑的发丝俊秀的脸庞,就连午后的太阳光也在忽然之间变得热辣辣的,晒红了她的脸颊。
“这就是章家妹妹了?”他双唇一张,微微一笑就如春风袭来,直把游人熏醉。
苏太太笑道:“可不就是她了。又安,这就是逸之了。”
章又安便低声唤了一声“逸之哥哥”。
苏逸说道:“你还是唤我做‘大先生’吧。我生平就爱做人先生,朋友闲时都这样叫我,虽是戏称,却也亲切。至于‘逸之’……到底是男人的字,我听闻你家教甚严,还是不要叫了。”
什么家教会让人不叫丈夫的字呢?只恨她被美色迷了眼,被自卑捂住了心,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是,至此再也不能翻身。
章又安叹了一口气,用尽力气往边上一滚,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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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夷!!”苏逸摸着嘴角上的青紫,恨声骂道。
林幼常神色复杂的看着来时的方向,在那走廊尽头有一个房门紧闭的船舱。他叹了一口气上前安慰苏逸道:“唉……洋人粗俗,众人皆知。不知何时我们才能挺直腰杆把这些拳头回赠给他们。”
苏逸也叹了一口气。
华夏如今危如累卵,实在是不可轻忽。偏偏有像章又安一样不懂事的人,不仅不能在强国路上添砖加瓦,还老是要拖他们的后腿。如今看来,她还和洋人交好……日后定然就又是一个披着黄皮的洋鬼子,装模作样的大汉奸。
“实在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那!”他大声叹道,引得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林幼常连忙说道:“苏兄,家丑不可外扬,我们还是回去说吧。”
苏逸自认为是个风度翩翩的有礼之人,被林幼常一说也觉得在公众场合大叫实在是有损风仪。他清了清嗓子,把脸上的扭曲的表情一收就又是平日里那温文尔雅的“苏大才子”了。
他说道:“幼常说得极是。只是你怎么还叫我做‘苏兄’?我们相交不论辈分,不拘年龄,你还是叫我逸之吧。”
林幼常推辞了两声,在苏逸的坚持之下笑道:“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呀!那我就称呼你为‘逸之兄’吧。”
苏逸这才高兴了起来:“如此甚好。”
两个人相携回舱,到了下一个分叉口才分开来。
站在船舱外,林幼常掏出钥匙刚要开门,却发现舱门只是虚掩着,根本就没有锁好。他心中闪过好几种可能,甚至想转身去叫上几个水手。
偏偏就在这时,有个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幼常,你们找到那乡下妇人了没?”女子嗓音优美,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刻薄,“要我说,那样粗鄙的乡下妇人,死了才是件好事。偏你要去找,实在是自找麻烦。”
听到这样恶毒的话语,林幼常没有露出半分意外的神情。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姐姐,低声。”
他动作迅速的把门推开了一道小缝,挤进去了之后又紧赶慢赶的把门关严实。
虽然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但是林幼常还是殷殷切切的劝说道:“姐姐,女子还是以贞静为要。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了,旁人会怎么看你?再说了,那是什么乡下妇人?嫁夫从夫,那是‘苏夫人’。”
原本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看书的女子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坐起身来:“亏你还是上过学堂的!那不过就是罪恶的包办婚姻,没有人性的束缚住了苏逸之自由的灵魂。你口口声声叫着她‘苏夫人’,可想过这三个字下面藏着多少龌蹉?!”
说道最后,她扬起了脸露出了一抹笑:“苏逸之这样的人才,合该配我。反正他也厌了那无知蠢妇,我让她知难而退,反而是救了一对怨偶,又成就了一对佳人。这是何等的乐事?幼常,你可别好坏不分,误了我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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