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我所有的担心都纯属多余，神秘男人的出现断绝了一切的可能性，只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一丝欣慰。
抛开连城那已注定了的命运，我再一次向那个神秘男人提出了与之前相同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我发现你这个人脑子不好使啊。”男人一脸嫌弃地说道，“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跟你讲过了，你就把我理解成‘鬼差’就好。再者说，名片也已经给过你了，自己不会看？”他仿佛是预感到了我要说什么似的，补充道，“别狡辩，我这张名片，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你都能看到。”
经他一提醒，我才猛然间想起还有名片这回事，我急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这张早就被我抛诸脑后的名片。名片十分简约——确切地说，就是那种没有经过任何设计的写了字的白纸片。只不过，这张纸片上的字迹呈现出淡淡的绿色荧光，很容易让人觉得是用市面上常见的荧光材料写上去的。名片的内容也并非是一个姓名之后挂着一大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头衔，算得上绝对的简单粗暴。起文字内容如下：
梅十一
京南市守夜人
“守夜人……”我翻来覆去地咀嚼着这三个字，突然间精神一振，顿时提高戒备，说道，“等等，你了解我眼睛的状况，对不对？”我清楚地记得梅十一刚才说过，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我都能够看到他给我的这张名片——也就是说，对于我只有在鬼魂出现在自己附近的时候视力才会以一种极其特殊的方式恢复视力这件事情，他显然心知肚明。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厉声质问道，“难不成，我的眼睛变成现在这样，和你有关？”
“别，这责任我可担不起。”梅十一两手一摊，“再说了，就算我想，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什么意思？”梅十一显然对于我的眼睛所产生的变化有一定的了解，但他这般言辞闪烁欲，着实令人倍增反感。
没想到梅十一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又卖起了关子，故作神秘地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把这丫头带走吗？”
我看了看已然彻底陷入绝望的连城，又看了看梅十一——的确，从他之前带走那个小男孩的事情上就能看得出他是个行事果断且不拖泥带水的人。如今这般情景，确实与之前大相径庭，但看他那模样，我只得勉强自己配合着他道：“为什么？”
“老实说，我对你这双眼睛蛮感兴趣的。”梅十一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一个人干这份工作实在是太久太久了，难免孤单寂寞，要是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来给我搭把手的话，不但日子过得没那么冷清，而且还能为我分担不少压力，你说是不是？况且，以你不前的状况，好像也干不了别的工作了吧。顺便说一句，跟着我干，待遇方面，绝对很可观。”
“全中国的盲人也不少，也没见的有谁因为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工作而饿死的吧。”对于这样一个极具神秘色彩的陌生人递过来的橄榄枝，我可不敢贸然接受。我能感觉到他如此说必定是在利用我遭逢人生突变时的的慌乱心情而套路我，因此，我必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先听我把话说完，”梅十一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了一个烟圈，说道，“下午的时候也跟你说过了，你也并不需要现在就急着答复我。你可以先听听我的条件，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怎么样？”
“什么条件？”虽然感觉越来越不对劲，我还是问了一句。
“是这样，如果你答应跟着我干的话，有两点好处。”梅十一伸出没拿烟的左手，伸出两个指头，说道，“第一，虽然我不是完全了解你眼睛的状况，但也不是一无所知，而且，我相信，你的眼睛还是有很大可能恢复正常视力的；第二，”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连城说道，“就当是送你个顺水人情，这丫头归你，你可以把她带在身边，这样一来，你虽然不能完全恢复视力，但生活上也能有所保证。哦，对，关于待遇问题，一个月四千，根据京南市的消费水平，这也算得上是不错的收入了吧，而且还有五险一金呢。你看看，条件已经相当丰厚了吧，你可要好好斟酌一下。”
我不得不承认，除了要我将连城带在身边这一条之外，其余条件确实十分诱人——对于一个即将走出大学步入社会却失去基本工作能力的应届毕业生来说，我实在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的理由。我抑制住自己立刻就要答复他的冲动，默不作声。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连城的身上，她的双唇在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不过她那曾如一潭死水的双眼之中，却多了几分光彩——我能明白她的心意。
“这样吧，”梅十一见我始终不再言语，他沉吟片刻，突然扬起左手，顿时狂风大作，然而奇怪的是，行道树、路面上的纸屑等却并没有受到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的任何影响，连城整个人——或者说整只鬼——竟如同落叶或纸屑一般向着梅十一飘飞过来！她发出一连串惊恐而绝望的尖叫，可能在她看来，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再一次因为我的固执而破灭了吧。
终于，连城的后背紧紧地贴在了梅十一的手掌之上，发丝随着狂风舞动，她的身子却不能动弹分毫。突然，连城的眉心处红光一闪，光亮过后，她的眉心处却赫然多出了一个血红色的“梅”字。与此同时，梅十一收回手掌，狂风顿止，连城便虚脱一般瘫倒在地上。
“有了这个刻印，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梅十一用下巴指了指瘫在地上的连城示意我说道，“这三天，她是你的了。大后天的这个时候，你给我答复，到时候，她究竟是要被我带走还是继续留在你的身边，由你来决定。”
“你这是干嘛？”我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人略显专横的行事作风。
“向你表示我有绝对的诚意啊。”梅十一不以为意地说道。
“想表诚意的话，还不如多少向我透露一点儿关于我眼睛的事情呢。”我说，“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在拥有视力之后为什么只能看到鬼魂。”
“你这个人还真是贪心啊。”梅十一挠了挠头，终于还是摆出一副赔本赚吆喝的架势，说道，“行，我不妨告诉你一些。其实，你说你能看到的只有鬼，这种说法其实并不是十分准确。你所见事物的清晰度实际上是由‘阴气’这种东西决定的——这里应该用不着我做进一步的名词解释了吧，不明白的话自己自己看看玄幻小说或者百科一下。生人阳气旺，所以你看不到他们，但当一个人阳气变弱，阴气便会相对变强，你就有可能看到他们——换句话说，当一个人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或者濒临死亡的时候，你是可以看到他们的。至于那些没有生命的山川河流之类的所谓‘死物’，阳气极弱，你自然也是可以看到的，而鬼魂没有阳气，阴气极强，你更加容易看到他们，甚至还能感受到他们体内所散发出来的阴气——这么说吧，越强大的鬼魂，阴气越强，也就会让你感到越冷。如果以上说法还不能让你有具象化的理解的话，我可以举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你会用PS吧。会用PS的人都知道，这款软件之中有一个‘图层’的概念，也就是说，在你的视野里，只存在‘阴气’图层，其他图层都被关闭了。”
如果用这个所谓的“图层理论”来解释发生在我眼睛上的变化的话，那一切倒还说得过去。然而，疑问也随之而来，我问道：“那不对啊，刚才你也说了，既然山川河流之类的‘死物’我是可以看到的，可为什么平时我什么都看不到，和盲人没什么区别？”
“关于这个嘛，”梅十一最后吸了一口烟，又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说道：“谁也不会没事一直开着PS软件吧，鬼魂的出现就是促使你的眼睛打开这个软件的契机，毕竟那些‘死物’的阴气根本不足以激发你的双眼——嗯，可以理解成一种保护机制。就先说这么多，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了。”
这样的解释倒也算合理，可让我十分在意的是梅十一最后所说的那个什么“保护机制”——我不确定这究竟算是他不恰当的类比还是说这个说法另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深意。总之，他已经表示自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我即便再刨根问底也是无济于事。我见他要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你等等！她……怎么办？”
“给你了啊。”梅十一这话说得十分轻巧，就好像只是单纯地送给了我某个物件一般。
“我能不要么？”我耸了耸肩膀，说完又警惕地看了依旧瘫倒在地上的连城一眼，虽然是肺腑之言，但我也知道这种言辞的确有些伤人。
“那不行，”没想到梅十一的态度异常坚决，“我既然答应给你了，那就一定要给你。再说了，你以为我给她刻字是为了什么，首先，是方便我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她，其次这个刻印之中也下了对她的禁制，她在这三天只能在一定距离的范围内活动，即便她自己想走，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简直就是强买强卖，与强盗无异。虽然周围的人都不能察觉到连城的存在，可对于我来说，身边始终徘徊着一个背负着满腔怨气的女鬼，实在是提心吊胆。况且，男女有别，即便是鬼，多少也有诸多不便之处吧——不然，《聊斋》里的故事是怎么发生的？落魄失意的书生盼的就是倒贴上门的女鬼和狐狸精。
“你放心，这个限制距离是以你为中心百米之内的范围，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估计梅十一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知道最后才给我吃了一记定心丸。话音刚落，他人便消失不见了。
现在留给我的，唯有一个艰难的抉择而已。去，或者不去，这是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