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我睡得很沉,还好第二天休息,不用去单位实习。我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但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眼角有些湿润——莫不是又梦到了什么和她有关的事情?我不记得了。由于昨晚喝酒喝的太凶,是以此时我感到口干舌燥。我摸着黑下床去摸索门口墙上的电灯开关,当我按下去之后,头顶的荧光灯没有丝毫的反应,我不由得暗骂一声,只得继续摸着黑寻找自己的水杯。
也许是听到了我起床的动静,只听尤有余哈欠连天地说道:“我说,大白天的开什么灯啊?”
听到他如此说,我的整个身子如遭雷击,四处摸索的手也僵在了半空:“有余……现在几点了?”
我听到尤有余的床上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这家伙翻了个身,随即便听他慵懒地说道:“才九点啊,再睡会儿,着什么……”说道这里,他的声音竟然戛然而止,突然,我听到一阵巨大的响动,大概是这家伙从自己的床上跳了下来,随后,我便感到两只有力的大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知非,你什么情况?你的眼睛怎么流血了?”他的声音明显就在我的面前,但很显然,我看不到他。
一向嗜睡的孙子楚此刻听到响动终于也从床上爬了起来,看到眼前的状况,他连拖鞋都没顾得上穿,索性赤脚来到我的面前:“怎么了这是?”
我被他们两个人搀扶着又坐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沉默了良久,我才缓缓说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两个人不由分说地将我脸颊上的两道血痕擦拭干净,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我的双眼,却也并没有发现任何伤口。即便如此,两个人也吓得不轻——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两个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走,赶紧去校医院。”尤有余斩钉截铁地说道,与此同时,我听到两个人换衣服的声音。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我觉得最为慌乱的应该是我才对,然而,我却发现他们两个人比我要紧张百倍。最初的震惊过后,我竟然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波澜不惊,反而感到了一丝的庆幸——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印证她与我分手的决定实属明智之举,这也应当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吧。
现在,唯一令我感到难过的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我那远在异乡的老母亲交代。我的父亲是我家社区的一名普通民警,由于嗜酒如命,五十多岁的时候就耗尽了自己身体里最后的一丝能量,丢下我们母子俩,撒手人寰。我的母亲也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得过一次轻微的脑血栓,一个人辛辛苦苦在家不容易,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真怕她没办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眼下无暇多想,只得摸索着换好衣服之后,在两个人的陪同之下来到了校医院——检查结果和我预料的一样——我的眼睛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一切机能都是正常的。尤有余觉得校医院给出的说辞不靠谱,便又和孙子楚拉着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向着省医院的方向赶去。
“没事,你们不要担心,我应付得来的,”在去往省医院的路上,我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先是劝慰了两人一番,随即,又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尤有余说道,“况且,大医院的费用太高了,我……”
“咱们用不着说这个。”尤有余自然明白我没有说出来的半句话,他没有回头,但语气异常的沉着坚定,不容辩驳。
“就是,”坐在我旁边的孙子楚也把他那大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道,“咱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发生了这种事情,其他人伸出援手也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确切地说,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经过几番周折,省医院方面给出了与校医院相同的结果——尤有余不死心,还想拉着我去火车站买票直奔北京最好的眼科医院,我满含感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去一趟北京的大医院费时费力的程度不必多说,更何况,我觉得百分之八九十的结果与之前如出一辙,是以,实在不必耗费精力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基于这样的原因,实习单位肯定是去不了了,下午我便让尤有余打电话替我说明情况辞去了职位。还好我利用在实习单位所做过的项目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设计,到时候按时交上去,至少还能保住自己的学位。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过得没日没夜——我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当自己变成一个盲人,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情景——看不见灰蒙蒙的天,看不见白花花的云,看不见绿油油的水,也看不见魂牵梦萦的她。我甚至曾经为此而感到兴奋过——我寄希望于通过自己遭遇如此境遇而得到同情怜悯以及难能可贵的爱情——这或许就是某种可笑而卑微的慕残者的变态心理。如今,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我只想逃离这个世界,找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自生自灭。
我切切实实地过了几天猪一样混吃等死的日子,每当只剩下自己的时候,我都选择蒙头大睡——可逃得过现实,却又逃不过梦境。当然,在这几天里,我的眼睛又渐渐的可以接收到一小部分的光源,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出现恢复如初的征兆。他们安慰我说我这种情况可能是短暂性的失明,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重见光明。我明白他们的好意,但对于他们的这一论调,我还是得出了他们《还珠格格》看多了的结论。
当我开始以为我人生的结局已经被注定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足以再次改变我生活状态的事情。
说起这件事情,我必须要再提一下自己那个引以为傲的八流网络写手的特殊身份。自从写过一部十七万字且点击量达到二十万的悬疑小说之后,其后的小说的点击量再也没有突破过这个数字,甚至不及其十分之一。不过,我并未因此而感到灰心,毕竟,在那个单纯的年代里,我只为自己写作——好吧,其实就是菜,与年代是否单纯没多大关系。
虽然本人能力一般水平有限,但在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那么一位忠实粉丝——在我所有所谓作品的评论区里面,总会看到一个ID名为“墨小九”的用户对每一个章节留下这样或者那样的评论,哪怕是一个表情。仿佛这样仅仅是为了证明他(她)来过。
人总是会变的,所以,我也开始试着去迎合当下读者的口味,于是,我把最新的一部正在连载的长篇小说的名称定为《我的老婆是狐狸精》。小说主要讲述了一个现代大学生与一只从深山里跑出来的狐仙之间的爱情故事——剧情虽然俗套,但点击量明显直线上升,当然,还有那位始终不离不弃的“墨小九”。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还曾将“墨小九”变成了自己假想中的情敌。
在我的眼睛出了问题之后的某一天,当我终于从各种情绪之中挣脱出来之后才想起这部断更许久的小说,这才让尤有余登陆了我的账号,结果就发现小说的评论区炸了。所有催更的评论都来自那个“墨小九”。下面摘录几条:
接下来的剧情要怎么发展啊?求作者不要开后宫啊!
那个道士太可恶了吧,怎么跟《白蛇传》里的法海一样讨人嫌!
今天又没更新?不开心啊……
作者大大你去哪儿了?求不要太监啊啊啊啊啊!
……
尤有余在电脑前停留了好久,显然引起他的兴趣的并非是我的小说,而是那个名为“墨小九”的神秘读者,在看了该读者所有的评论之后,仿佛是为了宽慰我似的,他合上电脑,坐在我旁边一把搂住我的肩膀说道:“看吧,早就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准是早就爱上你了——相信我,能一直坚持下来看你这种无趣的文章而不觉得厌烦的人,那绝对是真爱。”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一句,便听到我的手机短信铃声响了起来,我本以为是移动公司发来的流量使用情况通知,便没去理会。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尤有余竟然像是中了头彩似的险些跳了起来,他一把抓过我放在床边的手机,惊呼道:“哎呦我去,这么快!”
我并不知道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反正自从这家伙拿起我的手机之后便如同捡到了什么稀罕宝贝似的而对我爱答不理,我也无心过问。直到他突然将我的手机放在我的耳边,给我播放了一段似乎是由微信发过来的语音信息:
“你好你好!你是陶声依旧吗?我是墨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