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丹恪看到那个侍卫果真踩到陷阱被藤蔓缠住倒吊在空中的时候,心中对毓嶙的防备又深了一层。若不是此刻两人命运相连,只怕她已趁机溜了。
藤萝交缠,那人被吊得并不高,头部堪堪到毓嶙肩膀的位置,但却因为手脚都被藤蔓缠住,地上又布满了削尖的木桩,而不敢擅自用内力震断身上的老藤。
不远处的几个火堆仍在熊熊地燃烧着,那是毓嶙从那个侍卫身上借来的火器点燃的,然后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被一个古怪的阵势圈住,慌乱中中了他们的陷阱。
“为什么不杀他?”
“我喜欢。”
苏丹恪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这话自己不久前才说过,他学得倒是快。
苏丹恪抬头看向天空,确定那只恶鸟不见后,自己稍稍起身,然后吃力地站起顺溪而下。
如果可能,苏丹恪都不愿跟毓嶙说话,对于这个人,她心底总有一种难以喻的感觉,原因很多,她都懒得再去追溯。而毓嶙显然也是被她的气氛感染不在闲聊,只是扶着她时加了些力道,因此一路上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暗卫在一丛繁茂密集的藤萝灌木中间劈出一个足够容下两人的洞穴来,在入口处用从那个侍卫那里弄来的火折子生了个火堆。
那些藤萝间夹有山药藤,顺手挖了两段儿臂粗的山药,埋到火下的灰堆里。
“你是准备回紫禁城吗?”
苏丹恪没理他,她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除了皇帝以及那个脾气古怪的老佛爷外,毓嶙还没被别人这样轻慢过,加上危机已过,毓嶙终于忍不住恼了,怒道:“苏丹恪,你就不能好好的面对我?”
“不入八分铺的贝勒,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学会闭紧嘴巴。”她警告道,眼神不善。没有其他威胁的动作,却就是能让人知道她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如果换做是别的女人,他只怕已一脚踹了过去。偏偏此时这个女人,他却是动不得,只能狠狠地瞪着那个说话都不曾转过来的女人,恨恨地道:“苏丹恪,总有一天本贝勒必让你为今日所言付出代价。”
苏丹恪打了个秀气的呵欠,吃着暗卫送来的食物,边嚼边道:“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你现在就是一个被人抛弃的苦命人。”
毓嶙虽然极为不满苏丹恪的恶劣态度,但并没抗拒到嘴的食物,三两下嚼完吞下,一点也不客气地说:“还要。”
苏丹恪一个气不过,抢了大半吃食来,放在自己边上。
这下好了。暂时没得吃了,毓嶙刚刚被勾起的馋虫一下子泛滥成灾,眼巴巴地看着一声不吭地烤肉的暗卫,忍不住催道:“笨奴才,慢吞吞的,你是存心想饿死本贝勒!”
苏丹恪从来没觉得一个人如此聒噪过,不由得有些烦了,拿起一串没烤熟的肉就要往他嘴里塞。毓嶙被她吓了一跳,慌忙偏开头,恼道:“没熟的东西你也敢给本贝勒吃?”
苏丹恪这下子给气坏了,收回那串肉丟到原地继续烤,“你再啰啰嗦嗦,就别吃了。”如果不是之前领教过他的手段,只怕她当真会以为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
毓嶙闻言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但看她表情认真,只怕是说得到做得到,为了自己的肚子着想,他终于还是强忍了下来。
藤萝丛中瞬间变得安静无比,只闻火焰烤肉发出的嗞嗞声以及不时响起的夜鸟梦啼。
苏丹恪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自回到京都以来首次感觉到抛开一切的自由与轻松,什么解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再担忧也是多余。
许久后,毓嶙的开口打破沉寂。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开口,即便知道是谁所伤,也要问清楚原因。此时他问的却不是心中正思索着的问题。
苏丹恪大约还在生之前的闷气,闻言索性闭上了眼,不予理睬。
毓嶙笑了下,也不是很在意,想了想,突然起身朝苏丹恪贴过去。
苏丹恪被吓了一跳,蓦然睁开眼,喝道:“你干什么?”
毓嶙没立即回答,只是拿了一块烤肉埋怨道:“你把肉全部抢过去,你让我喝西北风吗?”
尊严被一个在她眼中地位低得可怜的人三番五次地侵犯,苏丹恪直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咬牙切齿地道:“本格格想抢走所有吃食,还轮得到你这小小贝勒来过问?”
闻言,毓嶙只是扬了下眉,笑道:“我想我该告诉你一声,在你自己能走动以前,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跟我在一起,我去哪你就得去哪。”
毓嶙看苏丹恪气得脸都涨红一片继续道:“或许我该说得更明白一点,也就是以后咱们俩得相依为命了,我吃肉你吃肉,我咽糠你也得咽糠。如果没有吃的话,先死的一定是你。”
看他虽然一脸想要杀人的神情,苏丹恪却在犹豫了一下后仍然张开了嘴,乖乖地吃下去,苏丹恪又气又恼地补充了一句:“但是你不用指望我这个没钱没势的贝勒,会花讨好本格格。”她才不会去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
不知是不是气过了头,苏丹恪反倒平静了下来,静静地将属于毓嶙的那份肉吃完,然后便闭目养神,让人突然间产生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直到毓嶙亲自动手将埋在火下面的山药掏出来,剥去外面那层焦黑的皮。递到她的面前,起先苏丹恪觉得有一股热气袭来,一睁眼看到面前还冒热气的山药顿时食欲大开,也不介意是谁送来让她吃的。
“你要什么时候出去。”
“明天。”
“这么快…”
“毓嶙贝勒这是舍不得本格格呢?还是觉得这里的景色太好了?”
“嶙可没说。”
“你过来。”
“苏…苏丹恪,你…你想干嘛?”
“你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什么事不能在这说的?”
“左右都不是外人,你附耳过来。”
毓嶙被那句不是外人给迷昏了头。又暗示其余人都退下,只有那个半躺在火堆旁的女子以及因为她一句话屁颠屁颠跑过去的毓嶙。
待毓嶙近了,苏丹恪让他再近点,直到她不耐烦俩人的距离感,直接用手抱住他的头,苏丹恪的唇先贴在他的侧脸感觉到他的紧张后,再移到他的耳朵上,说出的话却极其的大煞风景:“你身上好臭。”
毓嶙难得的好心情当场就没了,被自己在意的女人说很臭这是极其丢脸的事,毓嶙的脸色很臭,当即站起走出洞口。
苏丹恪已将该说的话说完,眼里都是笑意,正好乐得清静,在火堆里添了些柴,又注意了下不会烧到周围的藤叶,也往后一靠放松下来。
当她的呼吸渐渐变沉后,毓嶙却又进来看着她,似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然后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燃得并不算大的火堆。跳动的火焰映进他幽暗的眸中,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这两日所发生的事,想起被苏丹恪气走的芙尔俐,而后是藏道再然后…。
究竟,芙尔俐与藏道是否也参与进了这场阴谋?
这个问题,他只是想想便觉得无法容忍,若成为事实,他只怕会做出连他自己也难以预料的事来。
在见识到苏丹恪的真实性格以前,毓嶙原本是对前一日莫名其妙就攻击他逼他对练的藏道产生了怀疑,并因此而感到深刻的悲伤的。当然,这种怀疑在与苏丹恪相处以后不由自主地便慢慢淡化了。他倒更趋于相信藏道是被芙尔俐与苏丹恪的举止言谈气得失去了理智,吃了哑巴亏,才会回头找自己发泄。
目前的情况是,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因为这件事而吃了大亏,还招惹了个了不得打骂的金贵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