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在这条大江上行船,其实还是比较惬意的。看着头顶的繁星点点,听着悦耳清脆的水流声,听着两岸的虫鸣蛙叫,感受着轻微的江风……
这样的环境,似乎让我回到了童年。
其实行江子行船,并不是任何一个夜里都是禁忌,就比如今天晚上就是个例外。
月亮很大,繁星很多,据传这样的夜里,其实比白天还要安全,行江子一般都喜欢在这样的夜里祭拜祖先。
所谓的祭拜祖先,其实也挺简单,就是蒸八十八个死面馒头,让船顺流而下,每隔十米的距离,往江下扔一个死面馒头,就这样一直把死面馒头扔完为止。
我顺流而下,和玲玲躺在船上,鱼鹰站在船舷悠闲的踱着脚步,这样的环境,的确挺让人心旷神怡的。
我之所以选择往这个方向走,是因为我之前看到水猴子抬着的红色轿子,还有浮子庙全都是往这个方向。
我自然而然的觉得往这个方向走,肯定能搜集到最多的线索!
而船只往前行了没多大会儿的功夫,我忽然察觉到,船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撞到江面上的东西,可不是小事一桩啊,必须得重视才行。因为一般漂浮在江面上的大物件,都会自动分散在长江两边,像这种漂浮在长江中心地带的可不多见。
即便有,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走到船头往下一看,发现竟是之前被铁链子锁住的那块木板子。那块木板子上雕刻着的太岁图案,以及“李胡子泛舟,生人回避”一行大字,依旧清晰。
我立马下网,将那块红木板子给捞了上来。没想到这红木板子倒是挺重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弄上来。
我将上边的木板子擦拭干净,玲玲则一脸惊奇的看着木板子:“哥,这是不是二爷船的遗骸?上边还有二爷的笔迹。”
我点了点头,说道:“那八岐太岁,其实就是被爷爷用这块红木板子给镇住的。”
玲玲恍然大悟:“二爷现在……唉,二爷是个好人啊。”
是啊,爷爷是个好人。我苦涩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我将那块红木板子小心翼翼的放了起来,既然能镇的住太岁,那这红木肯定不一般。
而且就算是普通的红木,我也能留着这板子,当个念想。
可能因为身体过于虚弱的原因,我躺在船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忽然感觉到船咕咚一下,就停滞不前。我敏感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蹭的一声就跳了起来:“是谁?”
而当我终于看清眼前形势的时候,才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是我的船,撞上别的船了。
我现在已经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两岸光秃秃的没有植物,显得有些冷清。大清早的船上都是露水,我身上的衣服也湿了,极度不舒服。
我走到船头看了一眼,还好,撞的不是太狠,至少我们两人的船头都没有破碎。
我喊了一声:“船上有人吗?”
不过没有得到回应。
“哥?”我刚准备去对方船上看看,我撞了人家的船,不能坐视不管。
因为对方的船还拴在岸边的铁柱子上,这也算是我全责了。
不过我还没走上去,玲玲却小心翼翼的喊住了我。
我莫名其妙的转身看着玲玲:“怎么了?”
玲玲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对方船舱的门口,露在外边的一堆毛茸茸的东西:“那个……那是不是人头发啊,这么脏,还有臭味,那人该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玲玲的一番话,说的我的心咯噔一下就跳了起来。是啊,这船主人该不会真的死了吧?我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而且看那露在船舱外边的头发乱糟糟的,刚才我还以为是鸟窝。
真是晦气,刚出船第一天就碰上了死人。我决定绕道而行,同时准备将死尸安葬。
在江边上碰到死在船上的人并不稀奇,长江上的环境苛刻,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适应的。
我深呼吸一口气,用竹篙将船只变道,不再顶撞着对方的船,这才跳到对方船上。
这股味道真的很难闻,不过我却觉得这味道却并不像死尸的味道,反倒好像是屎尿的臭味,反正这会儿的环境也挺古怪的。
呼!
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我忽然听到那团乱蓬蓬的头发下传来一阵诡异的呼吸声,与此同时,那团头发似乎还膨胀了一下,然后又缩了回去。我的神经立马变得敏感起来,总觉得在这团乱蓬蓬的头发下,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用竹篙轻轻的砸了一下那团乱糟糟的头发,想确认一下对方是死是活。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竹篙刚砸上去,却是忽然听见一阵惨叫声,然后一具脏兮兮的‘尸体’,猛的从船舱里边跳了出来。
我顿时傻眼,我日啊,诈尸。在江边诈尸,那可真是能要人命。
我毫不犹豫的一竹篙刺出,心想老子刺破你的脑袋,看你还能不能作威作福。
我这一下可不轻,瞬间就把对方给捅的倒在地上。
我准备趁胜追击,将这具尸体给弄得身首异处,就好像我之前在太岁屯碰到的那小江尸一样。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竹篙还没砸下去,那尸体却忽然跪地求饶起来:“爷,饶命啊,爷,饶命啊,俺给你们钱,俺的钱都给你们……”
我傻了,尸体还会说话吗?多新鲜啊。
不过下一秒我就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尸体啊,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是面前这人实在是脏乱了点,头发乱蓬蓬的,身上又脏又乱,满满的泥垢。乱蓬蓬的头发把整张脸都给遮挡住了。若是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没办法发现他的双眼。
我一声爆喝:“大胆贼人,在长江上装江尸,居心何在?”
“啥?”那家伙也一下就愣了:“装江尸,谁装江尸了?俺就是睡了一觉,咋就变成装江尸了。”
我再次愣神,看着面前这瘦了吧唧的家伙,也的确没个贼人的模样。这样的贼人,估计连幺妹儿都打不过。
“你只是睡了一觉?骗人的吧。刚才撞船,你都没的感觉?我喊你你也没听见?”我冷哼一声。
“俺睡觉比较死。”那家伙说道:“再说了,就俺这仪表堂堂,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你咋会觉得俺是江尸?哥你的眼神得差到啥地步啊。再说了,你刚才没听见俺打呼噜?”
打呼噜?对啊,刚才我听见的诡异呼吸声,不就是这孙子打的呼噜吗?我无语,看来还真是我错怪面前这家伙了。
我松了口气,连连道歉道:“实在是对不住啊朋友,我喊了几声都没答应,又闻到一股怪味儿,还以为是……那啥,你没事儿吧。”
“俺没事儿。”那家伙冲我笑笑:“就是脑袋有点疼,不过不打紧。”
说着,又打了个哈哈:“妈的,又困了。哎,你们是做生意的?怎么从这儿路过。”
我笑道:“不是做生意的,就是单纯从这儿路过。”
“哦。那你们船上有吃的东西吗?就当赔偿俺的吧。”说着,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就在船上飘来飘去的。
我觉得也不能白砸了人家,就把前几日乡亲们送给我的糟鱼,给了这小子几条。
这家伙估计是饿坏了,抓着鱼就开啃,一边吃还一边问我有酒没。
酒我是有的,船上有两瓶村民送的老白干。只是他这瘦了吧唧的身子,能受得了那烈酒的刺激?别喝一口就晕了。
我这人最不擅长拒绝了,所以虽然婉拒了两句,最后还是把老白干给他拿出来了。
“唔,好酒,好酒,这么好喝的酒从哪儿弄得,忒好喝了。比俺家的烧刀子都强。”那家伙一边喝酒吃鱼,还一边不住嘴的跟我讲着:“俺看你也是个实诚人,交个朋友吧。我叫姬三儿,黄帝的后人,你呢?”
我差点喷出一口血,就他这幅瘦了吧唧,邋遢肮脏的模样,也配称黄帝的后人?我上下左右的瞧了一边,也没瞧出来这小子到底和黄帝后人到底有什么挂钩。
算了,就当这小子吹牛逼吧。
瞧我一脸质疑,那小子就有些急眼了,甚至都不再吃鱼喝酒,只是急切的跟我解释:“俺说的可是真的,你这人心灵咋这么不干净呢,俺都这么大岁数了,能跟你说谎咋的?俺祖祖辈辈都把黄帝当祖先,这还能错的了?”
我连连安慰道:“不是,我没有怀疑,我相信你是黄帝的后人。只是,那黄帝的后人不是应该姓黄吗?你怎么姓姬啊。”
姬三儿愣了一下,而后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关于这个问题,俺以前也问过爷爷,爷爷也只是摇头叹口气,啥也没说。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我哪儿有时间跟他理论这么多,我才不在乎他到底是不是黄帝后裔。我现在一心赶路,离开这片荒凉的江面。
以前我还真不知道,长江上还有这片无人区。
“你在这慢慢吃,我有点急事儿,就先走了。”我对姬三儿说道。
姬三儿点点头:“嗯嗯,你们先走吧。无论如何,谢谢你对俺的招待。”
说着,涣散的目光又在船上扫了一眼,就继续埋头大吃大喝起来。
不过仅仅一秒钟之后,这家伙竟蹭的一声跳了起来,尖叫一声“啊”。
我被他的一惊一乍给闹得哭笑不得,心想这哥们儿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又怎么了?”
姬三儿激动的一步步靠近我的船,两只眼死死的盯着船上的某个东西。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惊骇的发现,姬三儿盯着的竟是爷爷遗留下来的那块红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