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哥哥,你好帅啊。”一名孩子小跑过来,对他笑道,“教我玩好不好,刚才你把球停下来的动作?”
那瘦小少年听了,原本怨责的脸上,现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难为情的笑了笑,大脑里还没挤出如何回答的话,那孩子从他脚背上拿走球,一蹦一跳就溜了。
“这……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错了嘛,小家伙。”那少年看着他溜了,笑容还挂在脸上,心头如一堆鸭子慢慢爬坡。
“喂,这个小朋友,听说刚才是你差点伤到我老板,是不是?”不知何时,一名西装短裙的女人,站在那少年面前,冷冷向他问话发难。
“小白,不关这孩子事。是这孩子救了我。”在身后那老者道。
小白脸色顿和,歉然说道:“抱歉,对不起了。”
那少年却丝毫不理会她的道歉,头也不回,朝酒店外的街道走去。
“现在的小家伙,都这么不懂礼貌吗?”小白尴尬的站在那,气愤的说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这小孩子骄傲的很。刚才你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就这样责问他,他心里就抗拒跟你沟通。好球技啊。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小白听了,心里好受了些,道:“那我追上去,问下他的名字,胡总?”
胡总摇摇头,道:“走吧。缘份是种运气,不仅对我们,对他也是。希望会有再次见面的时候。”
那离去的少年,转过街角,朝着汽车站的方向慢慢走着。他自然听不到身后的议论,心里却在想着刚才救球的一幕。
“哼,裘式射门。这都什么玩意。小孩子的东西,我也太计较了。”
“哧~~”尖锐的刹车声,一辆车猛的在他身前停下,一个人从驾驶室探出脑袋,大声骂道:“小子!你怎么走路的?你想死,大爷还不想!”
那少年被一顿怒喝,才从遐思中醒过来,只见自己站在路中央,不知不觉,原来自己闯了传说中的红灯,而眼前,车都挤在一块,嘀嘀喇叭声不断。
“呆在那干嘛!还不快走!是想碰瓷的吗?”
他一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手臂突然一紧,被人拉着,朝对面跑去。停滞的车流终于缓缓松动。
“步离,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人拉着他跑到街边较宽敞的一处,松开他手,喘着气,问道。
“我已经说了,我要回家,不想换学校!”那叫步离的少年说道。
那人说道:“可你,答应了你爸爸妈妈,同意来这学校的。”
步离说道:“我那是怕爸爸当时难过,暂且答应的。孙老师,你都知道,我爸爸要出去工作,家里只剩我一个男人。我还有两个妹妹,还有带着病也要下田工作的妈妈,背驼的奶奶。就这样,我怎么能够离开她们?”
“这……”被称为孙老师的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步离所说的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甚至在他发现步离的天赋与家庭环境后,在接触步离家人时,都就这问题设计了数套预案。但没想到步离那时答应了要求,此时却反悔。
眼见步离转身又朝车站方向走去,公路上车轮南来北往的轱辘声弹奏着混乱的乐章,他思绪稍有些乱,数套方案在心里掠过,执行与否决在彼此交战。
“就算这时跟他讲什么职业规划,花钱买断他,会有用吗?跟他回去再对他家人说吗?”他见步离已走出十数米,心里顾不得再去衡量方案,追上去,对步离说道:
“步离,你有这孝心,家里都会你骄傲。可是,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听了你和爸爸妈妈的说话,知道你这次来我家,要我转学,花了不少钱。你放心,我会去打工赔给你的。”步离说道。
“打工吗?可你才十一岁。”孙老师提醒他。
步离停下脚步,抬起头盯着孙老师,说道:“在我们村里,自小就帮家里挣钱,一点都不奇怪。我五岁就跟死去的爷爷曾经上街卖菜,秤菜、找数,我没上学就会了。”
孙老师知道他所说的意思是,一般小学才学习的简单加减法、乘法、计量方法,他在五岁就会。他用这点强调他能在家独挡一面。不过听了这些,他反而灵机一动,道:“如果你想通过打工还钱,我这点钱算不了什么,你会还得起的。我相信你。”
步离脸上现出一丝因此自信而又得意的表情,却听孙老师继续说道,“你爱你妹妹和妈妈吗?”
步离皱皱眉,道:“这还用说吗?我会挣钱,让她俩读书,上大学,也会让妈妈好好休息,把身体治好了。”
孙老师道:“那好,步离,你能帮算一下吗?义务教育从小学到初中,就是一年级到九年级,这期间,两个妹妹读书不怎么花家里的钱。但从高中开始,为准备考大学,每年的学费、辅导费、生活费会是多少呢?就算县镇一所高中,平均学杂费一年就得一万五千元左右,两人就是三万元。以你现在的年龄,每个月吃苦受累拼命赚三千,节衣缩食下来,能攒多少呢?老师数学不怎么好,你算算吧?”
步离狠狠的道:“我会从现在开始就攒的!哪怕累死,也会供她们考上大学。今年存三千,明年存五千。到她们读高中的时候,钱会够的。”
孙老师摇摇头,道:“那你是不是少算了什么?你现在还在必须读书的阶段,不能像我们大人一样,全天上班赚钱。你想离开学校工作吧?学校老师都会上门找你家里谈心的。”
步离被问题将住了。数辆车急驰的呼啸声,似乎同时刺激了他这尴尬的内心。他想让这迅驰的声音,将这刁难的问题带走,最好不要回来。他跟随这声音,勉强用种强硬的态度说道:“这个……不用你管。下课也好,早起也好,放假也好,这些时间,总管不着了吧!”
孙老师的眼睛盯着他。步离发现此时对方的瞳孔在不断缩小,缩小的就像一枚针,似要穿透他的身体,直看得后背都有些扎针的感觉。步离挪动脚步,嘴巴动了两下,才说道:
“我会做到的。”
他迈开脚步,将孙老师抛在身后。来之前原本只有些复杂的情绪,此时被搅动的翻腾起来。梦,谁没有?但那个家,他实在割舍也放心不下。工作赚钱,只是理由吗?
“那么,你爸爸为何离开,远到外地打工呢?他现在可比你强壮的多!”孙老师的声音不大,但在身后传了过来。
这次的话,一字字就如一柄柄锤砸在他胸口。步离的眼睛一酸,数滴泪水悄然滑落。
“爸爸,我为什么叫步离?”在第一次上学的秋季,秋割时,田里的篝火未尽,缕缕清烟衬得太阳红橙橙的。当最后一捆脱尽稻粒的稻秆抱上手拖车后,两人靠在车边,步离问起了这个问题。
“那是过世的爷爷,起名字的时候,看着你又黑又亮的眼睛充满着对人生的渴望,希望你不离不弃,就起了这名字。”爸爸的眼睛看着向上飘渺的清烟,沉浸在回忆着儿子初来人间时全家人的喜乐。
“可是,同学们说,我这是一步一步离开的意思……”儿子在一边带着些似乎名字不满的情绪,缓缓的说道。
“呵,这都是同学们开得玩笑,不必在意。”爸爸安慰他道。
“那能不能改个名字?更好听的,比如步再离。”儿子鼓足勇气,将他这想了无数次的名字提了出来。
爸爸心里一惊,才知道儿子这么小,就已经如此在意名字带来的尊严。
“这是爷爷起的名字。”爸爸先从这里劝说。
“但如果爷爷在,知道这些的,会答应我的要求吧?”儿子的反击。
“孩子,爷爷已经永远离开我们了,但你知道,他为你起名的真正意思吗?”
“每个人,迟早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就如同这燃烧的稻草,燃烧了自己,留下灰烬和散去的清烟。”爸爸牵着儿子的手,走到篝火旁,西斜的阳光与残火的光芒,将步离的脸蛋映得红朴朴,却现着满脸迷惘。
“步再离,听起来,好像比步离好听些。可步离,充满着爷爷、爸爸、妈妈,对你一生的期望。步离的意思,不仅仅是不要离开,而是心里有什么东西,永远都不要放弃。”
“心里有什么东西?”儿子那改名字的想法,给父亲的话带了过来。
“无论身在何处,心里有家,有着你爱的人,你要守护的东西,永远不会放弃。这才是步离真正的意思,爷爷的愿望。”父亲进一步解释,尽管他知道这样的解释会让儿子可能更为不懂。
“永远不放弃,要守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