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曜风轻,碧空如洗。
清风徐入绿水,将一线峰的山门和峰头分开,宛如一条迂回的墨线,横亘着整条山脉,穿针引线般将座座山峰,绘成一副碧秀如织的风景图。
一线阁的大门前,一身灰蓝色道袍的扫地人,不缓不慢地将地上的落叶扫开,露出沉淀着岁月痕迹的古老地石。
据古籍记载,自太古洪荒年间,三皇五帝之后,人族大能知天地大势,明万物衍化生息,便创立了一线阁,意图为人族留之一线生机,为人族留之一线传承。
但古籍上所说,又与民间野史有多大区别,分不清真真假假,世上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仙还两说,仙者与世长存,却违背了天道常衡的大势。
不过这座古朴而大气的藏书阁存在历史久远,也确实曾有一段繁盛辉煌的年岁,天骄俊颜辈出,学生门人遍布天下,执华夏之牛耳。
但盛极者必衰,反反复复不休。
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开篇,曾有过这么一句话,所谓天下大势者,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座经历了岁月传承的古老书阁,也终是挡不住历史的车轮滚滚大势的碾压,彻底沉寂了岁月长河里,也鲜有人再能提起那段辉煌的过去。
王羽化轻笑轻叹,将额间一缕花白长发挽起,将一堆堆落叶全部扫入田里,待到明年春夏,经过了树叶养分的沉淀,这片田地会变得更加肥沃。
他自幼出生在道门世家,祖上师从南五祖之琼绾紫清真人,白玉蟾,修习道家金丹大道。他的父母自他一出生便为他取了‘羽化’二字,便是希望能羽化成仙,长生而久视。
王羽化天资纵横,纵观整个历史长河,也很难有能与其匹敌之人,自修习金丹大道,一路突飞猛进如入无人之境。三岁练精气,五岁成先天,十岁筑道基,三十七岁于一线阁得九转法,方结金丹,自此天大地大任遨游。
道家古籍曾记载曰:“一粒金丹天上得,化精气而得其命。”而紫阳真人曾有言: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本由天。言金丹世间而得,命由自造,不由于天。兹提纲曰之天上所得,岂不说远,起人疑难?不知言天上者,乃人中之天,而非天上之天。
命乃天造,阴阳合而万物生,金丹虽是自造之物,却取之于天,应也用之于天,天道常衡,若乱阳世间者,岂不遭天报之?所谓道法自然,世间万物相辅相成,修道之士岂不如此?
天地者,以养人。道人者,亦养天地。
故王羽化虽然已经到了期颐之龄,却容颜不老,青颜常驻。算上半辈子纵横天下的那段年月,再算上后半辈子隐居一线阁的这段年月,足足已有一百三十多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本来王羽化隐居于此,也应该物是人非事事休,却终是应了那句老话,历史的进展总是惊人的相似。
昔年他得九转法,纵横天下六十年,引得如今世间中高手竟相争锋,有因必有果!
一阵微风吹过,将一堆树叶吹得七零八落,王羽化不经意地笑了笑,叹道:“这一线阁到底藏着什么呢,引无数高手竞相争锋?”
凌乱的树叶,仿佛随着气机牵引,不由自主地聚合了起来,不由让人感叹万般神奇。
无数修炼界的高手,从暗处走向明处,不知不觉间竟将一线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师傅,那个白发少年就是王羽化嘛?据传已经一百多岁了,可是看上去好年轻。”一个看似还未束发的道童,向领着他的道士好奇问道。
修炼界中常年流传着,陆地神仙王羽化的传说,天资纵横不可一世,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年少者也是皆是一脸好奇,而年长者却相视一笑,王羽化乃是金丹大道修士,更得一线阁仙法九转,能容颜常驻不老也不稀奇。若王羽化真是年迈垂老,奄奄一息,那才真叫求道者惊叹而绝望。
世间修道者,皆求长生久视,若连王羽化这般神人都不能延寿,那修道前路焉有光明?
“王老前辈,我等敬你是前辈先人,还请你不要倚老卖老装糊涂。”
“不错,断人前路,比辱人妻女更可恨。”
“吾等只求一观九转法,若观得九转法,吾等绝不打扰前辈清修。”
“阿弥陀佛,所谓种善因得善果,前辈何不就将九转法,交于我等一观,将来也能福及前辈的子孙后代。”
“哈哈,秃驴放屁,臭不可闻!说的什么狗屁,王羽化,你若是不交出九转法,老子就把你的头卸了当夜壶踢。”
“不错,你王羽化确实神通惊人,比之陆地神仙不差分毫,但是未必能挡住我青羊宫诛仙剑阵,万人布阵,真仙都能斩,何况是一个伪仙?”
所有人凌厉的目光,如刀似剑般剐在王羽化身上,只见他花白的银丝上,仿若是星河水缓缓流淌,眼底未尽的点点深邃,好似能一眼看到万古的过去,也能看到从未有过的未来,不禁让人心底有些发寒。
他叫王羽化,陆地神仙,千百载以来最惊绝艳艳的人物,前半生纵横天下盖压了一个时代,他走在了无数先贤前人的前头。
纵使后半生隐居山林,仍然威名赫赫!
“诛仙?斩仙?这世上又何曾有仙?可笑世人还不明了,这方天地已经支离破碎,又怎么有人能修炼成仙。”
“修身不修心,无德立言行。不懂相辅相成,只知一味索取,早晚要遭天谴!”
王羽化长叹一声,无数的遗憾,盘旋在一口浊气中,久久难以散去。他一双星辰般璀璨清澈的眸子,缓缓扫过所有修士,直到看得所有人心里发毛,才露出一丝讥讽。
“你们不就是想看九转法嘛?”
说着,一幅匍匐着灵气的画卷从衣袂中飞出,缓缓展开铺天盖地,直接将整个一线峰遮住,上面山水合鸣,道纹明灭,阐述着道之真谛,看似浅显,却能一种人生百种道,一目尽天涯乎?心有涯,而道无涯乎?一时间众人心中也只有四个字,大道至简!
震撼!世间竟有如此大道!同时心中又不由打起鼓,王羽化天资纵横,修习仙法九转足有百余年,其修为之精深,法力之神通,又到了何种地步。
所有目光交集到王羽化,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上,那眉目间饱含的讥讽深深刻在了所有人的心里。那锋芒不是一身粗麻道袍可以遮住的,同样不是天下巨万修士可以抵挡的。
藏锋,亦是磨锋,磨砺过后,锋芒更利!
“所谓九转者,空灵明心,大道可期!一群堪不破业障的人,又如何谈的大道,如何求得大道。”
“金丹过后,神仙大道!这世上又有几人金丹,几人筑基!”
“呵!”
说罢,王羽化挥了挥衣袂,将画卷收入袖中,拿起竹扫把向一线阁走去。天下大事纷纷扰扰者几何?此物若出了这一线峰,又是一场乱世扰天下。
现今万民安泰,正是太平盛世,若是由他而起这场腥风血雨,他岂不成了这天下的罪人。
一线阁外的修士,一时间也被震住了,无论那手袖里乾坤的绝活,还是王羽化如同洪钟般的话语,都不断在众人的心中激荡。
直到看到王羽化即将走进一线阁,才豁然惊觉,自己竟被王羽化一袭话,给镇住了。
“慢!”
青羊宫那位道人,怵然出声喊住了王羽化,说道:“前辈,既然这九转法都拿出来给我等看过了,为何不干脆交由我等带走,也算是为我修炼界出了一份力。”
“不错!有了此等秘典,我修炼界定可往前踏出一大步,人雄俊杰辈出,重现上古之繁盛辉煌。”
“前辈,何不想想我修炼界,现如今之没落?”
“若是前辈不能明了大义,就不要怪我等不尊敬前辈了,一线峰这巨万修士,一人跺一脚都能将一线峰跺踏了。”
众口铄金,各执一词,但话里话外都是大义和威胁。
王羽化面色平静如水,风吹起花白银丝,犹如寒冰涌流一般,让人感觉道刺骨冰寒,“谁想出手可以试试,我正好给一线峰这山清水秀,染染色!“
那瞬间释放的寒芒,让所有人心头狂震,再看向王羽化单薄的身姿,却好似高山仰止,看着一道高高在上的神祗。
庄子尝有赋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此刻涌来赞扬王羽化却是再合适不过。
众人面色一紧,青羊宫道人眼中凶光毕现,长袖一招,上万修士抽出飞剑,将王羽化团团围住。
“诛仙利害戮仙亡,陷仙四处起红光;绝仙变化秒无穷,大罗神仙血染裳!“
“摆万仙大阵!“
“是!”
声色一齐,远远地传遍整片山脉,惊起飞鸟走兽,天地间杀气盎然。
四方剑阵齐鸣,杀戮之气渐渐泛起,凝聚成四道散发着恐怖波动的剑影,犹如自混沌开辟便已存在,往灭世而去的神通。
被各方修士带来的年少者都充满恐惧与向往地看着那道剑影,岂非人力可以制造?简直超出了平日里对修士的印象。
平日里的修士,也不过能施展小术小法,高深者精气出体,便已惊为天人。又何事有过如此壮景,仿若仙魔再世。
王羽化面色淡然地站在剑影之下,眼底深藏着一缕感慨,他三十而得道,成就大道金丹,游历山川大河,却近百方成元婴,成神仙大道。却也何曾见过此情此景,正如他所说,这片天地支离破碎,再也不复远古辉煌。
巨万修士,合力布阵,其威力神鬼莫测,王羽化神通法力再强,也只不过是一个人罢了,又如何与天地大势抗衡。
其实除了因为贪图九转法外,更因为王羽化这般超凡脱俗,却又如同一柄悬在众修头上的达利摩克斯之剑。这一剑,要劈也是早晚的问题。
那注定影响修炼界千秋万代的一剑,终究还是劈了下去。砸塌了整个一线峰,一线阁这座曾经辉煌,承载了数万年先贤精神传承的圣地,也终究是一去不复返,就像远古的仙人们再也不能重现。
九转法也与王羽化一同化为了灰灰。若按道家的解释来说,或许这就是劫难,是王羽化的劫难,是修炼界的劫难,更是天地众生的劫难。
练气易!
成仙……绝!
此后世上无仙!
便是末法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