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星星像下水饺似的唏哩哗啦都滚了下去，落了满天。一把镰刀在星星的边上静静笑着，弯起的那抹弧度倒是和西天里的大肚弥勒似的，安详温和。和天上的光亮映照的是地上一群群的绿色小星星，尾巴上的小灯笼朦朦胧胧的发着热，一个晚上的生命宴会，交头接耳的场面也是醉人。微风起，天上的星星四散，地上的星星亮了。
翟家小院里，黄木桌子的腿在之前被小云爹狠狠的砸了几棒槌，手指长的木头钉子把那一条摇晃的腿钉的紧绷绷的，一点摇晃的模样都没见到，声也没有了。昏黄的桌子被翟小云认认真真的擦了好几遍，蒙上花花的粗布里子，这可是翟小云好不容易省出来的这么一块布子，过年可是连衣裳都没有添上一件。
趁着月景，为了犒劳奎子今天的帮忙，翟小云是弄了一桌子的菜。盐豆子炒鸡蛋，没有油的滋润卖相不太好；还有黄色的糊边的金黄色玉米小饼饼，中间有着裂缝；一碟类似芦苇根的东西摆着，带着白色的胡须；还有几碟叫不出名字的才，类似于很多种植物的根部，青青的紫盈盈的眼色。正中，一盘硬菜摆着，几条不长的鲫鱼咕嘟出了水样的汤汁，翠绿的香菜在上面缀着，里面蛋黄颜色的鱼子一团团的，口岁有种想往下掉的冲动。
林先生此刻在小云爹的左边坐着，手上端着青花的小酒盅，眼睛里尽是酒星子。小云娘坐在小云爹的右手边，红云在侧脸上生成了一小团，羞羞涩涩的，手上也有着一个小酒盅。翟小云看着自家老爹喝的晕乎乎的模样有点冷汗直冒的感觉，加上那张哪儿都想说上两句的嘴，翟小云吧小云爹手上的高粱酒夺了下来。
“爹，快别喝了！醉了我可不背你进屋啊！”
翟小云的一句玩笑话，谁知道小云爹竟然当了真了。
“你这闺女！我是白养你了是吧？老子不就喝点酒吗？你个丫头！”醉醺醺的话出了口，小云爹还指着翟小云的鼻子嘴里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一喝个酒就不知道南北了！小云呐，快别理你爹。”小云娘摸着翟小云的粗辫子说道，眼睛里的迷糊也随风而去了，一只手颇有些尴尬的绞着衣角。
翟小云笑着，“娘，我没事，爹不是喝醉了吗？我把爹扶回屋子里吧。”
听到这话，小云爹咋呼道：“谁要你扶，你就知道给我惹祸！我怎么要了你这么一个闺女了呢？”到了最后居然是一个大大的叹气，弄得在场的几个人都是愣住了，翟小云的一双手缓缓的垂下，没有了力气。
小云娘眼疾手快的堵住了小云爹还想说什么的嘴，狠狠的瞪了小云爹一眼，开口道：“小云呐，我看林先生也是喝醉了，你和奎子把林先生送回家吧，早早的回来啊。”
翟小云没有说话，一双手脱臼似的耷拉着，脑袋快垂进了一颗琉璃心里。
“行，婶子，那我走了啊！”奎子拽住翟小云的一只手微微用劲，同时回了小云娘的话。
“知道了，你把爹扶回屋子吧，娘，我走了。”翟小云抬头说了一句，看了眯着眼睛的小云爹一眼，其实，这点酒依着小云爹的酒量真的是不会醉的。
“早点回来！”小云娘不放心的喊了一声，不知道快要出了门的翟小云有没有听见，只是步子微微踉跄了而已。
看到翟小云不吱一声的离开，小云娘一把自己挽着的小云爹松了手，小云爹扑通的一声坐倒在地上，一双眼睛愣愣地盯着一脸怒气的小云娘。
“老婆子！你为啥摔我？一把老骨头了，这腰还没好呢！”坐倒在地上搓着一把黄土玩过家家似的的小云爹念叨了两句，手上一松，尘归尘土归土。话说完，也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你呀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跟咱家闺女说的什么话？她最忌讳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啊？今个儿你是咋了？”小云娘颇为凶恶地捶了小云爹肩膀，脸色不愉，真真假假什么的，她可是和这个男人过了大半辈子的人。
小云娘看了小云娘一眼慢吞吞地坐在了椅子上，拿起胸前口袋里的烟袋。一阵升腾的烟雾里，是一张一瞬间苍老里的脸，原来皱纹都已经深在了骨肉里，年龄终究输给了时间。在桌子腿上磕磕烟灰，小云爹开了口。“小云她娘啊！今个这事我真不知道还护不护得住咱家闺女啊！”
小云娘皱着眉头，“什么事啊？咱家妮子最近没干啥事啊！”
“唉！人祸难避啊！咱家小云做事还是欠计较啊。早年她年纪小，那间大院还可以去玩玩，如今年纪大了，我也告诉她不要再去，这次不是被人捉到了把柄吗？”小云爹一脸的为难。
“什么把柄？那间院子的事咱们又没有告诉过小云，她去也没啥事啊！”
小云爹摇摇头，叹息声长出“可架不住一些坏心眼的人啊！你那个好哥哥啊！”
小云娘一双眼睛瞬间瞪了起来，“我哥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夜风吹来，小云爹的眉毛皱成了一团，烟袋又摸了出来。“今天下午我和你哥出去那会儿，你哥和我说那间院子里的东西被人给动了，说翟明清和那二赖子都看见了，那天奎子和咱家小云从那里出来。你说说，这件事又不能闹大，无论咋样，只要一旦闹起来，咱家妮子可是危险了，我也不敢冒险。你说说，小云咋不听我的话呢？”
“看到又怎么样？小云不知道那件事的，让他们来搜！”小云娘说着站直了身子，脊背挺得直杠杠的。
“说你是老婆子，你还真是老了啊？我问问你，当初那件事死了多少人啊？自相残杀啊！现在后生知道了少了，咱们为啥要再翻出来，不知道还会起什么样的风浪啊！”小云爹抬头望天，一片乌黑的云恰如其分的遮住了那弯月亮，世界再次陷进了黑暗。
小云娘看着小云娘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个抬头，眼泪被迫的逼了回去。那件事，那个时候，是多么遥远却深刻的，那些人的脸就如梦里那样，丑陋，恶心，卑微，哀切。
“怎么办？”清清冷冷的小云娘的声音，依旧仰头。
“私下里解决吧既然让我知道了，肯定有什么条件，等一阵子吧，你那个好哥哥回来找我的。”
小云娘闭上一双眼睛，眼泪却沿着脸颊慢慢地滑落了下来，浸在风里居然出奇的冷，就像寒冬腊月的那场鹅毛大雪，连带着那些被连夜焚尽的尸首。
黑夜里，是谁的长长一叹？世事难料，有些东西只能永远记在心底，不能提不停说，哪怕是付出所以的代价。人性的贪婪就像是洪水猛兽，最后终究会涅灭在光明之中，当阳光真正的扬起自己的威严，那些欲望会像一张大网，把所有的承载者包入随着炙热化为灰烬，风之过，是填不了的痛，是忘不了的恶，是多少人一辈子的噩梦源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