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地区,一个小村庄,村头一个老爷子正抽着烟袋,给一群打闹的熊孩子们讲故事。
这个村显然是比较富裕的村庄,家家户户二层三层的小楼,孩子们也衣着光鲜,干净利落,不似穷苦人家。
村头这个老爷子也是大本事人,或者说他儿子是大本事人,说是在京当大官,老爷似得人物。这个老头也很厉害,七八十岁的身体很是硬朗,头发白了牙齿却没掉,早年间也当过村长,不过后来年纪大了儿子出息了也就没在干了,享享清福,教育教育孩子。
村子里的大人们倒也都服这老爷子管教,因为他不光教出一个出息的儿子,还带起一个富强的村子,村子里的青壮年也大都是听着老爷子故事张起来的,没出过一个蹲大狱的。
“爷爷。爷爷!”称呼他的不是他亲孙子,不过城里都这么喊咱们也就不那啥了。
“啥呀。”老爷子把那烟袋头往旁边墩子上磕磕,重新装上些烟草,一点点,过过苦日子的人都知道节约。
“爷爷给我们讲故事吧!”起头的小胖子两道晶莹的鼻涕挂在脸上,周围的小屁孩门纷纷起哄:“讲故事,讲故事!”
老爷子从兜里掏出手帕,胡乱给小胖子抹了抹:“行啊,讲啥啊。”
“讲村东头鬼屋!”“鬼屋!”一个小女孩大叫一声:“我可不敢听.”
“啥鬼屋!”老头瞪眼:“那是大老爷的住处啊。”
“大老爷是谁啊?”“是啊是啊大老爷是谁啊~”
点燃了烟袋,细细抽了一口,老爷子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小时候:“大老爷啊.”
吱---一辆车停在老爷子和孩子们不远的地方,哦不是一辆,后面还跟着一溜大概三四辆小车,中间那一辆最为华贵,红旗,具体什么型号小孩子们也不懂,就知道车上下来的伯伯就是村里大本事的人,也就是老爷子的儿子。
“咱家去聊聊吧。”大本事对着一堆小孩也只能面带笑容,话语中却不带商讨。
“这也不是过年啊,你咋回来了,”老爷子却不想回家,这么多小崽子,家大人托付给他他就得好好带着:“这些个娃娃咋办。”话是问话却不带着问的语气,他还能不知道孩子们咋办么,他只是想着有什么事情晚上吃饭时候再说。
“没啥,就来看看你,顺便祭拜祭拜大老爷”这话里有话,意思是有正事找你。车上下来的几个青年中年站的笔直,环绕在大本事中年人身边,那大本事中年人便随意点了两个人,示意他们守着孩子们,别让他们跑丢了或者受了伤害。
老爷子啥也没说,上了那辆红旗车,车子缓缓开向村东头。
说是村东头,其实是出了村的。村子一堆住宅区,且称之为是住宅区吧。住宅区是村民扎堆居住的地方,周围是一大片湖,湖就是田地。田地那头,是一户大宅院,那就是小胖子说的鬼屋,也就是大老爷的宅院。说是鬼屋不假,因为大老爷死了有60年了吧。
车里,老爷子有些枯槁的面容有些目瞪口呆,因为他儿子正向他介绍车里的第四个人:“这是大老爷的儿子,于世荣。”
“大少爷……”老头子不疑有假,一这是儿子说的,二则是面前的老者,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位。
“别这么叫”老者笑笑:“我比你岁数还小呢。”
“哦.大少爷这么些年.这么些年都没回来看看过啊。”老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这位故人,唉。
“回来过几趟,没敢见你们。”“这怎么使得啊……”
……
村东头,于家大宅。
这并不是于家主宅,只是一个避暑的去处。老爷子早年便是在此处给人当小工,也是在这听了大老爷的教训,便教育出一个好本事的儿子,也带起了一个富裕的村子。说是他有学问有担当,他本人却不这么想,他只说是大老爷保佑,大老爷百年了却保佑村子风调雨顺,不遭天灾人祸。
进门,也是有些规矩的,虽说老爷子也并不明白,这些个规矩其实是他和村里另外一些老人商量着来的。推开大门之前,先得烧一注香。没错,是香,不是纸钱或者金元宝,因为大老爷身份高,又护着村子,不是死鬼,是大老爷。大老爷(官)有多大?反正比城隍土地大。
只有老爷子磕了头,他儿子和于世荣却只在车旁边站着。
老爷子推开了大门,门里有些脏,却没有杂草,也不乱,只是尘土有些多。每年都有个日子,村子里的人都跟过节似的来大老爷家门口吃一顿,那是老人们供奉大老爷的日子,早年间每天都给大老爷上香火,后来三天,半月,一月一次,一季一次,再后来,就变成了每年的节日,再后来,就没在举行过了,村里的老人们有不少已经老了(故去),也就没人过这种“节日”了。
老爷子也没在张罗过,因为他知道大老爷已经走了,不知道哪去了。
是的,走了,也就是说本来在这。
村里祭拜他,甚至没有敢作恶的人,也是因为,村东头有个大老爷。农村人么,鬼神之说,最是可怕。
谁敢做恶,谁便得下去给大老爷垫脚。不知道垫脚有什么可怕的,然而下去真的挺可怕的。最早,是闹鸿威兵的时候,一群鸿小酱四处流窜,不比山贼土匪差,至少土匪山贼只抢钱,最多抢个媳妇,这些鸿小酱可是刨坟掘墓,无恶不作,杀人都不偿命。
一开始他们就瞅上了村头的大宅子,毕竟是个废宅,又是地主老财的遗址,里面肯定有地主老财的尸骨,得刨出来游街!所以这个村庄的鸿威兵只闹了两三天,第四天头里,家家户户出了鸿小酱的爹娘抹着眼泪将自家不听话孩子的尸首拉家林里埋了,也是那个时候,他们见到了坐在大堂正位上的大老爷。
从那之后,不敢作恶,好好做人,顺便,天天香火供着。直到十几年前,最后一次祭拜,或者说聚餐,老人们发现,大老爷好像不在了。从那以后也就没在举办过聚餐了,偶尔有些老人过来上柱香,只是,越来越少了。
十几年没有打开的大门已经腐朽的厉害,从那年以后这扇门就没开过,也就没有修缮过,包括那房子,只是这房子几十年也没有倒塌,甚至没有太大的损坏。
“这里的草,都是村子里的老人门修剪的么?”于世荣眼中带着泪花,我还没有这些村民孝顺。
老爷子转身,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仿佛过了许久:“这是大老爷的地头,寸草不生的。”
“!”两人目瞪口呆,中年人知道这里不长草,他只当是老人们修剪的,毕竟很年轻的时候就去奔仕途了他也不知道此处居然如此诡异。于世荣就单纯是害怕了,虽然是他亲爹,但是谁知道死了五六十年的.还认不认这个儿子.或者说,哪怕已经七十岁了,他也惜命啊。
“我只是不明白村里的大本事和大少爷咋想起了这个过气的老爷。”老爷子领着两人进了大院,再往里就是堂屋,两边厢房锁头都锈死了,一时半会也难以进去,堂屋.他们没敢进去,哪怕没看到大老爷。
“我见到我爹了。”于世荣的话让老爷子一震“十几年前好像见过一次,前几天又见了一次,而且.”
“最近发生了一起命案。”中年人接下了话茬:“死了四个人,整个脸都黑了,两眼往上翻,像是天上有什么东西。”
这正是鸿小酱们的死状,闻者惊心,见了更是得虾掉了魂。
“偌大的北京城没有两个阴阳先生么。”老爷子又掏出了烟袋,反正是在院子里。
“他们心中有愧。”于世荣口中喃喃,却只得到老爷子转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却听于世荣又说:“我心中也有。”这次连转身也没有,他心中是有怨的,这么多年这么多次祭拜,他不可能不知道,却从未参加,死到临头了知道怕了.而且他怕的居然是他亲爹,保佑了整个村子的大老爷。
“上柱香就走吧,走晚了”那背对着二人的佝偻背影却带着些许高傲,眸子里写着嘲讽:“不怕你爹爹陪你说说话么。”
“你是当我害怕了么.”于世荣却笑了,刚刚只是近乡情怯,却被这个老家伙当成了怕死,怕他爹的鬼魂。“我只是来上一柱香的。”
“上了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