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哥，庆哥。”耳边有人喊自己名字，接着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走了没？走了没？”我做抱头状，浑身乱晃悠。
“谁啊？谁来了啊？这边不就你一个人么？”
“那就是走了？哎，铁牛，你回来了？”我站起身来，看见铁老大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又四处看了看，确实没别人了。那白衣姑娘还真是来去无影。
“庆哥，这是看谁呢？”铁牛瞅我模样蛮怪的，忍不住问。
“没谁，就我一人。哪来的糖葫芦？”我可不能说自己让一个姑娘吓到了。
“哦，这是城东娘娘庙关夫子家买的。”
我才想起来，他一早被心兰哄去买糖葫芦了。
这里要交代一下，娘娘庙可以说是冀州城的地标建筑。老话说，“先有娘娘庙，后有冀州城”。庙里供奉的是前朝一位公主，修行有道又深知民间疾苦，给劳苦大众不知做了多少好事。后世百姓感念公主恩德，遂自发出钱建立庙宇，世代供奉。即使多次改朝换代，娘娘庙几经战火摧残，却又在和平时期被当地百姓重新修缮，时至今日香火依然旺盛。
关夫子则是崇文书院的教授，本名越关。他家本是卖糖葫芦的手艺人家，他不曾中举前也经营家里的“越记甜品铺子”。
十年寒窗，一朝功名。谁能料想他就在读书这门道上开出一片天地来，自打中举后，他家的铺子一下子就火了。好多人慕名而来，说要去沾沾文曲星的光。这不，铁大小姐就指定，糖葫芦就一定要吃关夫子家的。可咱家是在城西二十里外住啊，这一个来回少说也要两个大时。（一个时辰为一个大时，半个时辰为一个小时。这是小时的由来。）
“就你一个人去的？对了，铁柱铁蛋跑哪去了。”我一把揪住铁牛的腰带问道。本来揪别人领子问话才有气势，奈何我穿越前也有一米八，现在刚够乘车买票的资格。所以我只能揪他腰带，气势也就弱了几分。别看我这样，铁蛋要揪却只能揪他裤腿了。
“我刚回来，还没见到他俩。你找他俩有事。”
“当然有事了，要不是这俩小子阴我……哎呦，不行了……”我把糖葫芦一扔，捂着肚子就冲出去了：“给我拿点手纸来。”
这回从厕所出来的快，许是巴豆药力都过去了。还好粥撒了小半碗出来，这要一整碗我还不得死在厕所里。如果刚穿越第二天就拉死在厕所，我也算穿越史上的一朵奇葩了。
“淡盐水，赶快的。不然就虚脱了。”
“桌上放着水呢，你要吃盐？”心兰不解地问我。
“我去拿吧，不然脱力了可就真麻烦了。”铁牛向来抢心兰的活儿干。
我迈步走回自己房间，就见铁家四个人都已经在我房里了。铁柱和铁蛋正在吃糖葫芦，铁心兰手里有仨，她吃糖葫芦的方式很提别，一直在用舌头舔，姿势还很诱惑。铁牛在一旁就直勾勾的看着。铁牛手空着，感情他跑了一趟，自己却没的吃。
我进门前铁牛正在训话，大抵是说少爷我刚从河里捞上来，经不起他们这么折腾。铁牛语重心长，奈何另外三个人只顾眼前的美味，把他的话都当了耳旁风。
“看你们把少爷折腾的。心兰你也不对，人参鹿茸淫羊藿，怎么能下这么大补的药？”
我一口水就喷出去了。这特么不是补药，是春药吧。
“来来，吃糖葫芦，还是我去拿盐去。”铁心兰把三个糖葫芦往我手里一塞，转身跑出去了。
“什么情况？”我苦着个脸，看向铁家哥三个。铁柱铁蛋继续吃糖葫芦，依然不理别的。铁牛摇着头说：“还不是心兰不死心，又想哄你跟她上床，好早日嫁到你西门府。”
“又？”
我的脸从苦瓜苦成了榴莲，这才想起来，感情一开始对她有几分怕怕是这么个情况。我就说哪有这么大的姑娘给我，要是西门庆这小子的媳妇儿，也早该圆房了。
“你怎么知道她往粥里下了什么药？”我臭着个榴莲脸，继续不耻下问。
“哦，我进城还特意去了趟药铺给少爷抓药，城南药铺的黄老板把心兰的方子给我看了。”这会儿买药可不方便，去药铺买药可是要出具方子的。怕的就是在这里买了药，回去病人吃死了，赖人家药铺给的药不对，或分量不对。药铺是按方子拿的药，吃药的要是死了，那就没药铺责任了。病人家属得找开方子的郎中去。二来有部分毒药也能治病，有些治病的药配伍不当，也能变成毒药。药店看了方子才给拿药，也是保证自己不把毒药卖出去。至少，这药他不是按照毒药的配方给卖出去的。
心兰一开始不愿拿出方子来，按理说西门侯爷府的人来买药，也不用出方子那么麻烦。他家自己有郎中，就是崔郎中。不是小门小户寻常百姓，找个走方郎中赤脚医生，出了大事早跑远了。所以向来铁心兰买药都不用出具方子。
可黄老板听一个姑娘家家，买的全是大补壮阳的药，就忍不住起了疑心。三问两问没问出个结果。
心兰要能把自己的打算——“勾引未成年犯罪”——这事说出来，那才真叫见鬼呢。黄老板一看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向心兰讨要方子。心兰一开始不给，架不住黄老板不卖，只好把手里的方子给黄老板看。黄老板人到中年，又是一心扑在药材上的，浸淫此道数十年，而且人到中年，而且人到中年啊！一下子就看出这方子的威力了，笑嘻嘻的就给心兰把药开全了，一分钱没要，并承诺绝不把心兰买药的事情透漏出去。
黄老板得了宝，一时按捺不住心中的小激动。等隔天铁牛再来买药，黄老板知道铁牛是心兰的弟弟，心说你姐姐在我这里有个秘密，你怕是不知道吧。有秘密的人看那些不知道的，就当人家是傻子了。一个不小心，黄老板就给说秃噜嘴了。铁牛那能真傻么？一面说自己昨天陪少爷念书，“钱管家”的药才托心兰来买。一面就赶紧告辞，急忙往回赶了。铁牛就怕回来稍微晚一点，铁家大小姐和西门大少爷就要从义结金兰变成喜结连理了。
“对了少爷，我出城看见赵家出殡了。回来的匆忙，都没去赵府代少爷问一声。不过钱管家昨天有亲自去吊唁。”铁牛是先买了心兰大小姐的糖葫芦，后买少爷我的药。买完药就快马加鞭往回赶，路上还给一众出殡的人马挡住道路。他是绕道王家庄子才回来的。
“赵家？赵志常今天就给埋了？”我猛地想起自己是怎么掉水里去的了。
“昨天法事做了一天，今天据说是下葬的吉日。最近天气又热，赵老爷子也觉得早日入土的好。”别看铁牛急着回来，路上耽搁的那一会儿，跟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聊了几句，事情缘由还问清楚了。
“这么说赵志常死了？你们看见他死的？”我不安地问铁家哥三个。
“死了，捞上来就死了。”铁牛说道，铁柱和铁蛋在一旁点头附和。
“不是，我问的是，你们看见他怎么死的了么？”
“还不是跟你一样掉河里的。”铁柱白了我一眼，大有你脑子进水了的疑问。
“最后他没挺过去，就西方接引了。钱管家也说少爷你命大啊。”铁蛋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末了还闭眼说了句阿弥陀佛。
“哎呀，不是你们想的这样的。看来赵志常死亡的真相，就只有我知道了。”我时刻忘不了落水前看到的那一幕。尤其是赵志常望向我那最后的目光。
“你看到什么了？”铁牛关心地问。
“我落水前，你们三个当时在哪里？”我要结合证人证言，来判断落水前看到的那一幕不是错觉。
“你还问，还不是因为少爷输了，害我们三个在岸上拉船。”铁蛋愤愤不平。
“我们在岸上拉船，听到你的喊声才注意到赵家少爷已经落水了。紧接着就看见你也掉水里去了。”铁牛补充道。
“是啊，我拉船走了好几里路，脚都磨了泡。浑身都散了架子，不然我也跟铁牛哥一样跳水里。”铁柱咬了一口糖葫芦，狠狠地道：“给你拖水底里去，不信淹不死你。”
“哎，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吃少爷喝少爷的还整天盼着少爷死。”我和铁柱掐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我气他这节骨眼儿还跟我胡说八道。于是气愤地说，“就是有你们这帮欺主恶仆，赵志常才会死。”
“你说什么？赵家少爷不是喝醉酒自己掉湖里淹死的？”铁牛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这么说，你也不是因为喝醉酒掉河里去的？”
“那当然了，不然我这么激动干嘛。坏了，赵志常要是被埋了，只怕证据就要没了。你回来时他家队伍走到哪里了？”
“我出城碰上赵家队伍进城，按例像赵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出殡，要去城里走上一圈。他家队伍是从南门进的城，要先往东城走到东市口，再折向北到崇文书院。赵家少爷毕竟是书院生员，书院今天破例放假，全体生员都先在书院集合，等出殡队伍来了，就顺势加入送他最后一程。而后队伍一路向西，经西市死人街，出西门。”
铁牛打听的还真仔细：“他赵家的坟就在城西三十里地封龙山上，出殡队伍是一定会从咱们庄子过的。”
正说着话，铁心兰从屋子外面走进来。一边把盐口袋给我，一边扯了铁蛋说：“外面有埋人的啊，阵仗还真不小，快跟我出去看看。”
我接过盐口袋，吓了一跳。这半斤盐是要给我齁死啊？
“看来赵家的队伍来了，少爷，你扯块白布，咱们也要送他一程，才是正理儿啊。”铁牛嘱咐铁柱去找白布，又一把拉住跃跃欲试，急着看热闹的铁心兰。
“送个屁最后一程啊，真要埋了就晚了。快跟我出去拦住他们啊。”说着话我人已经冲向门外。
等我赶到大门口，铁牛铁柱铁蛋和心兰也追上了我。铁柱也从钱叔哪里要了白布，这赵家队伍要从门口过是一早就知道的，家里也早就准备了白布。不由分说，我的左胳膊也被绑了一块。
往东一看，上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一字长蛇排开。最先有十个人举着路旗，后有二十四个人抬着棺材。赵家老父亲手扶着棺材，面无表情，可怜他白发人倒送了黑发人。赵家夫人走的早，赵夫人的亲妹妹，赵志常的亲姨娘由众人扶着走在灵柩后面，一边哭一边哀唱“儿你走的早，娘可怎么活。儿你走的早，是老天爷不长眼。只盼养儿防备老，哪想儿你走到了娘头前。”
其声断断续续，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哭没了。闻者无不黯然伤神。铁心兰听了几句赵家小姨的哭词，也忍不住落泪。
这架势我只瞅了一眼，就整个呆住了。这可怎么拦？
队伍快走到府门前，铁牛一拍我肩头，示意我上前去磕头。我会错了意，以为他给我加油打气。于是我晃晃悠悠走到队伍前。
打路旗子的看有人挡路，就停在了当街。他们这一停，整个队伍就停下来了。
赵老爷面无表情地看了这边一眼，晓得是儿子同学，西门家小侯爷。按道理死者为大，西门庆跟他儿子是同学，就算是平本人。他姓西门的是侯爷家，今天跪一跪姓赵的儿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奈何西门庆他虽然绑了白布，可他没打算下跪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