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们学校1个能打10个的海阎王还没有我肩膀高,那不就是个普通人吗?我咋听说他起码有两米,身上疙瘩肉跟砖头一样啊!”
一个嘴上叼烟的学生用手指戳着大块头转校生的胸说:“傻大个子,他才到你这儿。”大块头被他戳地胸口发麻赶紧往后缩了缩,引起了另外几个男生的哄笑。
才退了一步,大块头觉得后背碰到了什么东西,于是恼羞成怒转身大喊一声:“哪个不长眼的没看见老子倒车啊?”他一转身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大块头身后一个面色如玉的小学生嘿嘿一笑说:“大个子,把我的书包拿好明天放到我教室去。”
大块头本想接过书包顺势砸在这个不长眼的小家伙头上,不料那个书包分量极重差点没提住。他见小学生要走还想追,却被刚才戳他的男生死死拦住,耳边听到一句:“别动他就是海阎王”。
看海阎王走远,几个人把他的书包打开,里面的东西把他们吓了一跳。“乖乖,书包里面怎么都是砖头啊!”
“海阎王”天不怕地不怕但也有怕的人,那天下午逃课后他怕回家太早被他妈发现,于是想去别处玩一会儿,总之他在翻越一道爬满青藤的矮墙时,看到那边有一个呆坐在地上,满眼噙着泪水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到海西就“哇”地一声突然哭了起来,海西“哐”一声从墙上掉了下来。片刻后他从草丛中探出脑袋,吐出一口青草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小女孩看到他的狼狈样子,居然止住了哭声。
“青玲,你也没去上学啊?我也是,今天回去肯定要被我老妈收拾了。”海西蹲在小女孩面前,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名叫青玲的小女孩正是他的同班同学。
小女孩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快速把头甩向一边,她甩头的动作很快,以至于飞起的小辫子扫到了小海西的眼睛。海西揉了揉眼睛心想难道自己的威名连女生也知道了?他睁开眼睛发现引起小女孩注意的方向,有两个孩子正从树丛里钻出来。
那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孩,年龄都要更小一些。小男孩满脸不服气,但又不得不屈服于揪着自己耳朵的黝黑小手。
黑皮肤的小女孩一手揪着小男孩的耳朵,一手指着哭泣的小女孩说:“青玲,我早都说过了要是找不到我们也不许哭,不然我和小明就不跟你玩捉迷藏了。”
“我不叫小明,哎呦松手,快松手,耳朵要掉了!”小男孩呲着牙跺着脚,用一种很难听懂的口音叫了起来。
皮肤黝黑的小女孩嘴角有颗小红痣,她把小男孩的耳朵揪过来狠狠地说:“你就叫小明!”
海西发现捉迷藏的时候青玲很喜欢藏在窗子下面,所以他总能在那里找到她,他每次都对着窗下的花丛说:“我知道你在这里”,后来他干脆和青玲一起藏在窗子下面。
青玲趴在花丛里问:“海西你以后想当什么?”
海西想了想说:“我想当作家,呆在家里就能赚钱的那种,还能顺便照顾老婆孩子。”
“可是你连老师布置的课文都背不下来耶!”
海西红着脸说:“我可以的,我会背《圣言·末日篇》,是我老妈教我的。”
青玲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吮吸着喇叭花里的甜露水说:“你好厉害啊,那我以后嫁给你好不好?”一种感动人心的力量推着海西说:“好啊。”
海西很开心,因为妈妈经常说要是能看见海西的新娘就好了,现在自己终于找到新娘了,妈妈一定也会很开心的,最起码今天这么晚回家说不定这个好消息能免于惩罚呢,反正老妈打人又不疼!
海西这样想着就加快了脚步,他在转过一个街角后远远看见自家门口有一个穿长袍的人在来回踱步,那是附近教堂的牧师,胳膊下面夹着一本厚厚的《圣言》。
海西想:“今天的运气可真好,家里有客人来的时候一定不会被老妈收拾了。”他跑过去和牧师打招呼,牧师一见是海西居然激动地用他的大手抓住海西的胳膊说:“孩子,快进去吧,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请警察去找你了。”
海西问:“你不是也要进去的吗?”
牧师说:“不,我等会……等会儿可能会进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海西满脸狐疑地走进家门,他脱掉鞋子喊到:“妈,我饿了饭呢?今天有好消息呦,妈?”海西先跑到厨房,按说妈妈在周末一定会做很多好吃的,但厨房里却连一点热气都没有。
他又跑到卧室,妈妈正半躺在床上,最后一抹夕阳从窗子投射进来,她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反而有一片潮红。
“你怎么了?妈妈,牧师来了。”
“我知道宝贝儿,我要死了,快过来坐下。”母亲的声音虽然有些小,但和平常一样动听。
海西楞住了,他机械般地慢慢走过去坐在母亲的床头,问:“为什么你要死了呢?”
“因为我的时候到了。不过你一点也不用害怕,死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们每个人都不例外,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生命中有父母有丈夫,临走的时候还有你在我身边。
可是我唯一的愧疚就是把你一个人留在了世上,我能给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我刚刚已经把后事处理好了,你什么也不用做,全都交给牧师处理就行了。”
说完这些以后,母亲长时间看着窗外又看看海西,神色中充满犹豫,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决定好。她对海西说:“给我读一读《圣言·末日篇》好吗?这次可不许再先看书了哦。”
海西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仰着头缓缓背诵道:“当主觉醒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会因他而颤抖,人类将会获知生命的意义,但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主会再次带领人们走向新生……”
海西的母亲在那天夜里走了。在去世前,母亲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绿色的坠子,并告诉海西这个坠子可能就是海西的爷爷以及父亲失踪的原因,而她得的怪病可能也和这个坠子有关。
母亲让海西自己选择,是留下坠子继续做父辈做过的事情,还是让坠子为母亲陪葬,从此脱离和这件事情的关系。
海西毫不犹豫地接过坠子问母亲到底是什么事情。母亲用非常复杂的表情看着儿子,像难过像欣慰又像是疑惑。
母亲说她的丈夫曾经告诉她,家族中拿到坠子的人都必须去完成一个使命,就是“找到锁”,没有人知道“找到锁”这3个字是什么意思。海西的父亲在完成这是使命的路上失踪了,但他因为疼爱儿子就让海西长大以后自己去选择。
现在母亲等不到儿子长大的那一天了。
在告诉海西这个秘密之后,母亲显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握住儿子捧着坠子的手,然后将手捂在海西的耳朵上。那一刹那,海西仿佛听到了来自星空的声音,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美妙声音。
母亲走的并不顺利,她没有想到城市行政官刚刚颁发了新的政令,所有去世的人都必须统一安葬在商业墓地中,海西可没有那么多钱。
幸好牧师在关键时刻据理力争,说海西的母亲作为教民理应安葬在教堂的墓地里,行政官虽然嘴上骂着“什么破教”,但也经不住牧师的纠缠便在第二天让步了,海西的母亲终于得以安葬。从那天开始,海西终于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曾经认为的那样,那个美好的世界已经和母亲一起埋葬在地下了。
母亲头七的那天晚上,海西从墓地回来路过一家商店的时候看见电视里正在直播行政官关于商业墓地的演说。海西手里紧紧捏着母亲的绿坠子说:“妈,我真想把这个家伙的鼻子打烂。”
直播室里盯着提词器大谈商业墓地改革的行政官觉得上方的面灯突然闪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正从鼻孔流出来,他迅速拿纸巾擦了一下,直到直播结束他才发现捏在手里的那团纸巾上有些血迹,鼻孔中似乎还有血腥味,于是他把电视台长叫过来大骂了半天。
在牧师的帮助下,海西转到教会学校完成了中等学业并考上了联邦军事学院,命中注定他在那里邂逅了多年未见的青玲,他觉得自己又看见了那个美好世界的大门。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镜中之花,当牧师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海西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惊醒过来。牧师在遗言中提到了母亲的一些往事,但听在海西耳中却如醍醐灌顶,他不停地问自己:你忘了答应老妈的事了吗?
“老爸说要想身体好、砖头少不了,我练了这么久应该可以的。”海西充满自信地退学参军了,因为他爸以前也是个军人。征兵处的老军人对海西说:“你的条件很不错,而且是军人的后代,我建议你留在中州当兵,我可以把你分配到适合你的地方。”
“谢谢你,我还是希望到海上去。就像你们征兵广告上说的一样,海洋才是男人建功立业的地方。”海西坚定地说。
老军人沉默了,广告上是这样说的没错,但是又有几个人相信呢?这小子看起来挺灵光,难道看不出这其实是在忽悠?
老军人忽然有点生气,先是生气于宣传部门居然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在民众被“黑海事件”吓傻导致集体得了“恐海症”的时代,就不能不要在广告里提“海”吗?这直接造成今年的征兵任务只完成了一半。然后,海西是他今年见过最优秀的年轻人之一,居然主动要求去海上,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去吧!”老军人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快速在海西的推荐表上盖了个章子。
海西接过推荐表,看见自己被分到了一个编号较小的海上基地,这意味着那个海上基地距离陆地是比较近的。他默默地将推荐表对折塞进上衣口袋里。当海西出门的时候,他再次把拳头握在胸前,默默地对自己说:“我知道你在这里”。
然而海西甚至不知自己将去何方。“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读一读《末日篇》吧”,海西一直都不太懂母亲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当他得了和母亲一样怪病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