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如期而至,飘飘洒洒,前赴后继,昏黄的灯光晕染开来,一路的迷离。
黎小东的眉头皱得越发深,看着一路嘟嘴沉默不言的黎璇。
“怎么了?”他的手附上她的发,还未触顶,她便灵巧躲开,依旧沉默着低头前行。
一步、两步、身后跟着孤寂的影子,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黎璇,那般天真活泼的她,莫不是彩毛那干人又来招惹了她?
“小妹!”
“我才不是你小妹!!”她的脚步一顿,突然背着他吼出声来,尾音染上哭腔:“我再也不要当你的小妹……”说完便疯了一般拼命往前跑。
泪水不知是怎么了,止也止不住,那种怎么也留不住心爱之物的恐惧感充斥在心间,他后背白衣上殷红的唇印,刺目到揪心。哥哥,你为什么……
她蹲下来,身后没有脚步声跟来,心里越发孤寂难受,漫天的雪花一朵一朵,仿佛是在参加葬礼,她搂住胳膊,颤抖到不能自已。
“小璇。”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边轻柔的想起他温软的呼唤:“是哥哥错了,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你做错什么了?”她抬起头来,红红的眼眶,眼中光芒闪烁,期待着他的说辞。
“哥哥不该那么晚才来接你,是哥哥不好……”
“我们回家吧,妈妈该担心了。”她低下头,声音里满满的失落,“哥,你以后不用来接我放学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说什么傻话?”他的手附上她头顶,弹去她满头的白雪。
有些感觉,说不出口,憋在心中仿佛又会腐朽。她咬着唇,自然的挽过他的胳膊,“哥,如果……以后……你也会一直陪着小璇吗?”
“嗯。”黎小东郑重点了点头,紧了紧她项间火红的围脖,眼中神情柔和,那是一个哥哥,对妹妹最大的宠溺。
只是彼时,她不懂,他也不懂。
“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呢,哥!”很突兀的一声讥讽:“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呸~”
昏黄路灯下,彩毛撑着一把黑沉沉的伞,搂着一个一身紧身黑衣的女子,突兀的站定在他们身前,扯着嗓子故作友善的看着黎璇:“这么晚还没回家呢?小璇。”
他身旁的女子仿若无骨,整个人靠在他肩上,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脸庞,看不清容貌。梨璇嫌恶瞪他一眼,挽着黎小东就想错身走开,却没想被彩毛一把抓住胳膊,“别走啊,难得有缘才能相逢不是……”
“放开她!”黎小东一把护住黎璇,大力推开彩毛。彩毛猝不及防,搂着的黑衣女子连同他自己双双跌入雪地。那女子仿佛有了丝知觉,呓语一声好冷,往他身旁又蹭了蹭,露出一脸的粉白。
并不是多么年轻漂亮的女子,至少也三十有余了,眼角眉梢都有风月的风霜,彩毛自然是毫不怜惜的,站起身拾起那把黑色的伞就向黎小东挥来。
他不想惹事,也不想这些人在他照顾不到的时候去骚扰他的妹妹。可这一遍两遍、再三的忍让,似乎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了。
他的拳头,并不勇猛有力,但是用来保护心爱的人,足够了。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猛兽,不顾一切,避开彩毛挥来的伞顶,飞身扑上他,抡着拳头直往彩毛的脸上砸。
看着扭打在雪地里的两个身影,黎璇第一次觉得恐慌,眼前厚厚的积雪因为混战扭曲不堪,污泥混合着星星点点的血红,她分辨不出到底是谁流了血,她惊恐起来,大声喊着“哥哥”想要去拉来他们,却结结实实矮了一拳头跌倒在一旁。
有些人,你以为忍让和退步,他就懂得距离。但是有得人,你一味忍让和退步,换来的只有无尽的欺凌。
对不起,爸,小东违背了和您的誓言。
黎小东翻身骑在彩毛的身上,吐出嘴里的污血,揪着他的衣领又是一通胖揍,被打得措不及防的彩毛,毫无招架之力,终于败下阵来,一阵苦苦哀求:“哥,哥,我错了,我真错了……”
“呵……你错哪了……”黎小东冷冷看着他,满眼嫌恶:“你信不信,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信信信,我信……哥,我真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在你眼前晃悠了,求求你……”
一阵寒风拂来。他却不觉得冷,相反的,觉得浑身滚烫,他身体里的热血,一股一股涌来,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他从不知道,拳头,原来可以让自己这么强势。
看着彩毛满脸的惺惺作态和眼中的恐惧,他松开他那肮脏的衣领,站起身来,轻轻扶起一旁呆愣的黎璇,柔声道:“不怕,有哥哥在。”
她自然不怕,她也知道,只要有哥哥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从小到大,都不怕,可是她最怕的,就是他受伤。她看着他眼角的淤青,心里的疼痛感清晰的传递到四肢百骸,突然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哥……”
“乖,小璇不怕。”他将她搂紧,揉着她的碎发淡笑:“哥没事儿,只要有哥哥在,就决不会在让人欺负你。”
是的,只要有哥哥在,再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和伤害。我发誓。
昏黄的路灯将暗黑的天幕渲染开来一种迷离的光晕,车水马龙的街道匆匆忙忙,没有人会驻足这一方街角,也没有人会关心这一对身影。
这个世界的世态炎凉,注定了这个世界的悲剧每天都会上演。大家都很忙,从没有人回去理会无关紧要的人事。
“好冷……唔……”不醒人事的中年女人,在雪地里蜷缩在一起,黎小东抬起头来,见彩毛早已不见踪影,这才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紧绷的神经闲适下来,他怀里14岁的黎璇,抽搭着肩膀,骨血里的柔情,全是因为他这个妹妹。却又不能做到熟视无睹,他想,如果那个人冻死在这里,明天,也许他和她,都是罪魁祸首。
他们都以为,骨子里只会心疼家人和自己,以为自己足够冷漠,却还是善良得,让人心疼。
街头转角的咖啡屋里,一身黑领大衣的男子,摩挲着精致的咖啡杯,静静看着两个小小的孩子,搀扶着那个黑色紧身衣的中年女子踉踉跄跄的走远,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