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侯府被封?不可能!
忽闻噩耗,柳晗也顾不得旁的,直接跑了出去。胡三儿自然跟着出去。
伽辻罗听得胡三喊柳晗“柳少爷”,又见柳晗听了侯府被封时的反应,直觉认定她就是定国侯府的人,与桑格对视一眼,叹息道:“桑格,我们还是来晚了。”
“答应柳侯爷的事情没有做到。”桑格面现愧色,“伽辻罗,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侯府都被封了,他们还能做什么?无法力挽狂澜,伽辻罗还是带着桑格跟了上去。
定国侯府内,官兵进进出出。侯府外,好一番申辩才得以脱身的许氏扶着轿子直喊被吓坏了。其子刘桐当时正在附近街上与友人玩耍,听得消息,立时过来接他娘,好一通安抚,终于令许氏安静了些。
许氏略有些后怕地瞧着定国侯府所在,啐道:“早知道是这么个晦气地方,今日就不来了。晦气,晦气,真个晦气!”
“娘。”刘桐私下却不赞同许氏的态度,然而,那毕竟是他的亲娘,他也不好说什么她不爱听的话。
道完晦气,许氏又喜上眉梢,喜滋滋地道:“哼,那魏氏,总与我过不去。瞧瞧,神气什么?还不是落了个凄凉下场?啧啧,通敌叛国,好大一个定国侯府啊,哼哼,也不过如此!”
讽刺完魏氏,许氏又拿不远处同样面色不好、正急急往轿子中坐去的忠义侯夫人蒋氏开刀:“还有那忠义侯府的,上赶着跟定国侯结亲,平时装得那副假正经模样,当满京城里人哪个的眼是瞎的?那蒋氏,不就贪图彼时柳侯爷正位高权重,侯府如日中天,圣宠正浓吗?哈哈,瞧瞧,便宜没占到,惹了一身骚。回头,我倒要仔细瞧瞧,他们家怎么才能把自己从坑里摘出来,摘干净?”
刘桐无奈,面色微红。他素来君子,不喜欢道人是非,更不会做落井下石的行径,可他的亲娘却……唉……子不言母过,刘桐也只能无奈着。
“好了,娘,咱们先回家去吧。”
“是该回家去了。这个破地儿,呆不得,呆不得。“
许氏坐进轿中,刘桐边跟在轿旁走着。走出去没多远,刘桐一个没注意,被迎面跑过来的一人给撞了一道。倒不曾被伤到哪儿,只不过打了个趔趄,可那人只瞧了他一眼,连句道歉的话也没说,立时又往前跑去了,不知赶什么。
刘桐虽有些恼,脾气倒是十足好,也不想与那人计较。轿中许氏听到声响,便问了句,刘桐只说无事。轿子便接着往前走,刘桐也要跟着去,可才迈了一步,脚上踩着了一样东西。刘桐察觉有异,挪开脚一看,竟是一块玉佩,还是块裂成两瓣的玉佩。暗道不好,他弯腰捡了起来,四周忘了望,见无人看过来,猛然又想到刚才撞着自己的路人,只得寻思,八成是那少年的。
刘桐此人,不仅温善平和,还特别实诚。换成另外一个,不小心踩坏了别人的东西,还是块上好玉佩,抵死不认都有,可他不会。踩坏了别人的东西,他愧疚得紧,实在过意不去,叮嘱了家人好好护送许氏回府后,他便捧着那摔成两瓣的玉佩,急急去寻那少年。
也没追多远,就在定国侯府外的人群后面看到了那路人。既见到了人,刘桐也放慢了脚步,同时打量那少年,见他孤零零站在围观的人群后面,双手握拳,身子似乎在发抖。待走近些,满耳听到的都是百姓的议论声。
“万万想不到,连定国侯府都通敌叛国了……万万想不到啊……”
“圣旨都下了,侯府也给封起来了,你还能不信?你来晚了没瞧见,柳侯爷的夫人,柳家大小姐,柳府上下几十口人,一溜儿,全给押走了。通敌叛国啊,这可不是小罪,指定得给关进天牢去!”
“真可怜啊……”
“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叫可怜?圣旨上说了,柳侯爷通敌叛国,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那就是咱大燕的罪人!一窝子要害咱们大燕的奸细,你可怜他做甚?“
议论声中,刘桐来到那少年身旁,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位兄台,这是你的玉佩吧?”
话说完了,那少年依旧无动于衷,只两眼直盯着定国侯府。
“兄台?”刘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待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后,将玉佩往他眼前一捧,“这是你的玉佩吗?”
刘桐不知少年是否看什么都这般直愣愣的,这当下,他被少年近乎眨也不眨的直视弄得愈发不好意思。
“……坏了?”那少年将他捧着的两瓣玉佩捡起,又垂首望着那两瓣玉佩出神,出口那两字,听得人分外压抑,又分明让刘桐隐隐感觉到,似有什么要喷薄而出。
“原来真是兄台的玉佩。实在对不住,兄台的玉佩是在下不小心踩坏了——”
“为什么?”少年低声道。
“额……”刘桐叫他问得一顿,想了个遍,似乎也没什么为什么,只得又说了一遍,“怪在下不小心——”
“我不相信!”少年忽然抬起头,目光凶狠地瞪着刘桐。
刘桐被他的突然之举吓得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这还没完,那少年又冲他叫道:“证据呢?凭什么认定?我不信!”
“……”刘桐被他的反应弄得尴尬至极。他哪里知道,自己那不经意的一脚,上哪儿去找自己不是故意的证据?分辩不得,只得不停作揖赔礼,“兄台,在下实在找不到证据来证明自己的不小心。不过,兄台请放心,在下一定会负责,照价赔偿与你。”
“你负责?如果当真是你能负责的,那我直接找你就行了。可你是谁?有你什么事儿?走远些!”
少年说得又急又快,语气又凶,想刘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上说话这般不讲理、又呛人的,实在招架不住,“在下、在下姓刘,单名一个桐。家父乃是——”
“少爷!”半路忽又插进来一把声音,硬生生截断刘桐的话,叫刘桐苦不堪言。循声望去,却是个衣着破旧、活似小乞丐的小子。
这小子正是胡三,而把刘桐呛得不要不要的少年正是闻讯赶来的柳晗。亲眼目睹侯府的现状,柳晗实在无法接受。早上出门之前,侯府实在不曾收到半分预兆,不过半天功夫时间,她的家就被皇帝一道圣旨给查抄了,还被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这叫她怎么接受?
“少爷,您怎么还在这儿?”胡三儿一边小心翼翼地瞅着刘桐,一边劝道,“您还是赶紧先……赶紧先离开这儿吧。”
胡三每次都是在定国侯府后巷与柳晗接头,加之柳晗与胡三来往多了,见他的性情不坏,也就没有多加隐瞒,是以,胡三多少知道柳晗是跟柳侯爷府有关系的。京中人又都知道定国侯就两个孩子,柳小将军跟着柳侯爷常年戍守边关,京中只有柳侯夫人与柳大小姐,胡三便猜柳晗是寄居在定国侯府的亲戚,却不知柳晗正是柳大小姐本人。
看到如今唯一的熟人,柳晗心中愈发难受,胸腔滞涨,情绪却无处宣泄。
“快走吧……少爷……”
走?怎么走?她的家就在前方不远处,她为什么要走?柳晗愤恨。然,定国侯府早被查抄那些她家的官兵占据,她竟不能再靠近半步……
须臾间,府门内又走出两个大官模样的人物,引得百姓又是好一阵议论。
“听说这次抄家,陛下让他的叔叔定王爷主理。那两位大人中,可有定王?谁认识?指给我瞧瞧。”
“左边,左边那个,看起来年轻些、更气派的那个。”
“天潢贵胄果真不一样,通身气派!那旁边那位是?”
“听说是刑部的侍郎大人。”
“啧啧,都是大官难得一见,今儿全叫瞧见了,不白来这一趟,值了值了!”
……
不知是不是听多了闲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站在了被抄家的定国侯府外,刘桐听到那少年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又见了他一连串的反应,虽偏激,突然间竟觉得那少年似有几分——可怜……
“你——”他伸出手去,还未碰触到对方肩头,却被对方一把打偏。
少年不看刘桐,却将目光直钉在正远离定国侯府的定王与刑部侍郎身上,直等到定王乘马车走了,才将目光收回来。长长的眼睫扇了扇,继而又抬首,深深望了定国侯府一眼,招呼也不与刘桐打一声,径自离去。
而刘桐,即便有心想要劝上一两句,念头方落,又不知自己能劝什么,要劝什么,说到底,自己连他叫什么、遭遇了什么都不知道,落到最后,也闹不清自己这是想的什么,可不是莫名荒唐、分明可笑?人都走了,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是刘桐的作风。他一向心宽,摇摇头,回了府,也就把这一个莫名莫名其妙的少年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