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杨太傅府上。
杨太傅正在花厅闭目养神,忽被一阵喧哗吵了安静。太傅不喜,将外头的人叫了进来。
二儿杨晟与二儿媳周氏一齐走了进来。
杨晟见到太傅,面露惧意,周氏则小声啜泣,拿着手帕子不停抹眼泪。
“说,怎么回事?”
“没、没事。”
“嗯?”杨太傅瞪他一眼,杨晟立时矮了身子,却不敢再开口,只眼神躲闪不停,叫太傅看了,立时知道他有猫腻。
“二儿媳,你来说。”
“公爹……”周氏抽抽搭搭,一个劲儿抹泪,“没事的,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你哭得这般伤心?”太傅不信,又瞪向杨晟。“究竟出了什么事?快说!”
“没事,没事,真的,就是、就是拌了几句嘴。”
儿子不说实话,儿媳只知道哭,杨太傅看得心烦,也懒得管他们,挥挥手,将他们轰了出去。
这两人出了花厅,杨晟一改在太傅跟前的乖样儿,脸色刷的拉了下来,看也不看周氏一眼,拂袖便往外走。
周氏追过去,揪着他的袖子,小声哀求道:“相公,别去……求您……这天也晚了——”
“松手。”杨晟不耐烦地扯开她,害周氏差点就摔到地上,更出言斥道:“整日管东管西,烦不烦人?哼,早知道你如此不贤惠,我断不会娶你进门!”
“相公……”周氏肝肠寸断,竟不知自己一心为了丈夫好,却被对方如此嫌弃,“我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哼,你根本就是个妒妇!”
“相公!”周氏攒紧手帕,气得发抖,艰难道:“若是叫公爹知道了,公爹定不会允许您这般胡闹。”
“别拿爹压我!我警告你,若是被爹知道了,我都给算到你头上。到时候,我一定要休了你,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回你娘家。”
丢下狠话,杨晟扬长而去。留下周氏,委顿在地。
贴身丫鬟绿瑛赶忙从藏身处冒出来,扶起她,替她心疼不已:“二奶奶,二爷怎可如此对您?方才在花厅里,您就该告诉太傅,让太傅管管二爷的。”
“管?”周氏凄凉地笑,“他的心不在家里,让公爹知道了又如何?只不过显得我……”
以为金玉良缘,嫁过来才知是错嫁。她的丈夫杨晟,真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除了家世,自己的丈夫竟没有拿得出手的长处,脾气倒是大得很。周氏也是京中世家出身,也是被家里宠大的,可嫁人后这一年,她过得十分不如意,日日以泪洗面。近段时间,丈夫更是过分,被个青楼妓子迷住了魂儿,不只是送金银财帛,近些日子,更是夜夜都要去相会,若非顾忌着太傅,只怕要夜不归宿。
原是世家贵女,却被一青楼妓子欺负至此,周氏怎受得了这般难堪?
“绿瑛,咱们……回府一趟。”
抹干泪,让绿瑛取了帷帽来戴上,主仆二人往府外走去。
却说杨晟离了府,直奔心头好所在。
华灯初上,正是偎红倚翠的好时光。
妓院里人来人往,老鸨见着杨晟出现,立时笑脸相迎。
“杨二爷,您可来了。您再不来,咱们的云秀儿姑娘都要害相思了。“
杨晟心情好,丢了一锭银子过去,被老鸨欢天喜地地接下。
“爷上去了,别来打扰。”
“二爷尽管放心。”
此时,妓院外,闹哄哄来了群年轻人,约莫七八人,腰上都配着刀,面上还带着几分醉意。只听领头的那年轻人高声道:“今天的账算我的,兄弟们只管玩得开心!”
几人起哄着跨进了妓院,叫嚷着让老鸨找最好看的姐儿来。老鸨看着他们腰上的刀,有些害怕,自不敢怠慢,将姑娘们都叫了过来。这群年轻人看得直起哄。
“就这样?”领头的那人却不满意,拍着桌子,大声道:“当大爷没逛过窑子啊?找死是吧?”
“哎哟,我的爷,这……这都是我们这儿最好看的姑娘了,哪敢怠慢您啊?!”
“谁给你的狗胆糊弄大爷?把云秀儿给爷叫来,快点,把你们那头牌给爷叫出来!要不是听她有些名声,爷到你这破地儿来干什么?赶紧的!”
“哎呀,真是不巧,云秀儿姑娘正有客人,不方便——”
“不方便是吧?”年轻人将刀往桌上一拍,喝道:“快点!再磨磨唧唧爷可要发火了!”
“哎,这——实在是……”
老鸨支支吾吾,不肯去。那年轻人不耐烦见她丑样,一把推开她,就往楼上去。
“哎呀,使不得啊,使不得……”
老鸨待要去拦,却被那人的同伴笑哈哈地推开。
“滚一边儿去,别碍着爷们的兴致!”
这伙人大摇大摆上了楼,揪着个打杂的问清了云秀儿所在,直奔而去,照着门抬脚就是一踹。
屋内,杨晟与云秀儿正情意绵绵,互诉衷肠,不提防有人闯进来,吓了一大跳。
两相照面,杨晟与那领头的年轻人都愣住了。原来,竟是互相认识的。
“姐夫?”
杨晟顿时有些尴尬,很快又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看着对面的小舅子,周氏的弟弟周启明。
后头的同伴听了,立时涌上来,好奇地打量杨晟,七嘴八舌起来。
“参将,他是你家姐夫?”
“怎么长的不咋样?”
“参将的姐夫怎么也在这儿?”
“蠢啊你,男人上妓院,自然是来嫖啊!”
“参将,不是说你姐夫是太傅大人的公子吗?太傅的公子也来嫖妓?!哎,成了亲的男人也出来嫖,不满意家里的婆娘不成?”
周启明时在羽林卫领参将一职,他身边围着的都是他手下人,粗野惯了,说话没个顾忌。
周启明可没他们那份闲心,此时哪还顾得上寻花问柳,脸色十分难看,握拳问道:“都这个时候了,姐夫为何不呆在家中陪姐姐,却要出来玩?”
杨晟被云秀儿迷住,心里哪里还装得下发妻,根本听不进周启明的话,又想起出门前与妻子发生的不愉快,越发不想看到小舅子,不耐烦道:“我在这儿,干你何事?我的事,你姐姐管不得,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你说什么?我姐管不得?”周启明火冒三丈,冲到杨晟跟前,揪着他的衣襟,“你娶了我姐,就该好好对她!”
“你……你松手!”杨晟又惊又怕,但他自恃是周启明的姐夫,倒也不担心周启明会动手打他。
同周启明一块儿来的那伙人见势不妙,便有上来劝架的,拉开他,好声劝道:“参将,都是亲戚,还是别动手了。”
再者,就算两家是姻亲,周参将若打了杨太傅的儿子,只怕也不好收场。
“你……你竟然这般粗野……”杨晟指着周启明,气急,“怪不得你姐姐是个妒妇,半点不讨人喜欢——”
“你说什么?”
周启明又要冲过去打他,最后还是被同伴给拦下了。同伴们见事态再发展下去,不好收拾,硬拉着他出去了。
直到出了妓院,周启明仍是不忿。便有那平日与他亲近的劝道:“算啦,周参将大人,男人嘛,哪有不风流的?”
“可他娶了我姐,就不该出来寻花问柳!更可恨的是,他竟然那般说我姐姐?——那王八羔子,当年我就不想让我姐嫁给他,他也不照照镜子,瞅瞅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可那毕竟是杨太傅的公子。您今儿要真把他打了,估计不好收场。”
“我怕他不成?”
“是,是,您自然不怕。可是,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是您这小舅子打了姐夫,叫您姐姐怎么办?难不成您姐姐还能不跟他过日子?”
周启明气不过,真想回一句,那便不过了!他是真不喜欢这个姐夫,文不成武不就,要不是有个当权的太傅爹,那杨晟连个屁都算不上。
如此晦气,也没必要待下去了。周启明气冲冲地打马回了光禄寺卿府邸。刚进家门,就听贴身小厮凑过来道:“大小姐回来了。”
周启明自幼与长姐亲厚,闻言一喜,便往长姐的住处走去。待他走到门外,刚要推门,就听到长姐的贴身侍女气愤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姐,这可是咱们府上,您何必还忍着?干脆告诉老爷、夫人,让他们为您做主!”
“……我如何说的出口?……怎能让爹娘再为我担忧?……”
“可是,姑爷真的太过分了,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屡屡冲小姐发脾气,今晚不止推搡小姐,更扬言要、要休了小姐——”
“别说了……呜呜呜……”
再听不下去,周启明大力推开门,走进去,怒声问道:“姐姐,她说的可是真的?那厮竟这般对你?”
“弟弟……“周氏连忙擦干泪水,掩饰道:“没、没什么……”
周启明气得直咬牙,反身便往外走。
周氏慌忙快走两步,揪住他,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气,问道:“弟弟,你要、要去哪儿?”
“去给姐姐出了这口恶气!”
“不要……”周氏了解自家弟弟的性子,一听就知道他这是要去打人。
周启明却忍不下这口恶气,不顾长姐阻拦,硬是出了府。周氏怕他胡来,连忙追了上去……
翌日一早,柳旋上朝时,没看到杨太傅的身影。不过,众人也只等了一小会儿,便知道杨太傅没上朝的原因。
京畿府知府呈报:昨夜子时,打更人来报案,称在朱紫巷发现一死者,经勘验与亲人指认,死者乃杨太傅的二公子,杨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