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拉丁语的注解或者是词典么？”
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看起来年代比较久远，页脚有些折痕厚厚的书，放在桌上，手指因张力而显出了骨节。
“这一本是90年代的版本。你先用着，千万别贪懒去网上搜。专业术语，学术界不允许有用错的。”
尉迟珊点头，此时头已经沉得快抬不起来了。咖啡里的咖啡因，她早就接近免疫了。
苏尘拿袋子把书装起来。
明明是这么俗不可耐的动作，苏尘做得除去了那些外在的俗气，只留下内在的优雅。
“精神状态不佳就不用再撑，下午你要学的东西很多。”
这种声音没有那些激昂文字的文科男生的抑扬顿挫，只有淡淡散发出来的温和，犹如深夜中的清浅花香。。
尉迟珊被看透，脸庞微红，接过袋子。
小声地道：“苏老师再见。”
刚出门，就看见同样刚从徐千里办公室中出来的云锦。
云锦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牵着手走出数学系的大楼。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两个人坐下。
尉迟珊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他。她知道，他有话要对她说。
云锦紧握着她的手：“珊珊。。如果。。我出国参加培训，你会等我么？”
尉迟珊茫然的思维转了好几个圈才找到了出口。
“出国。。好啊。。”
云锦又一次问道：“那你愿意等我学成归来么？”
这种口气严肃而又带着一丝纠结。
尉迟珊一愣，道：“好，我等你学成归来找我。你要去多长时间？”
“大概一年左右。”
他轻叹一口气。
“一年。。我等得起。你去吧。”
云锦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表达。
“珊珊，对不起。。我保证，一定会学有所成！”
“我相信你。”尉迟珊看着他，带着笑容，眸子却是更加晶莹透亮。
他轻轻在她额上浅浅一吻，胜过千言万语。
第二天，他果真走了。她以为他不会这么快离开，结果还是算错了。
他的室友只交给她一封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珊珊，学问要的是精益求精、一丝不苟，你拥有的才智、热情、表达能力都足以让你做好学术研究。你要相信自己。云锦。
天色立刻就暗了下来。稀稀拉拉的小雨落在空落落的心上，冰凉打在脸上，凉在心里。
“珊珊，你干嘛去了？浑身湿漉漉的，心情不好，淋雨去了？”赵可灵口齿不清得问道，拿来干毛巾给她擦干头发。
赵可灵深深叹息一声：“如果是为了成绩上的事，有心就够了；如果是感情上的事，这样就不必了。”赵可灵深深了解被情所伤，是何种滋味。
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在这躲起来一个人哭呢？
如果等到他真的回国的那一天，自己这样渺小，又怎能有勇气站在他身边？
翻开《量子力学》的基础教材，里面标了一些注记，字迹工整。
静下心来，开始潜心研究量子力学的奥妙，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着尉迟珊每天咬着牙刻苦地钻研那几本基础教材，赵可灵说了一句具有深远意味的话：“理论很重要，但不足以代替实验。”
这句话是教材序言中的。
她不再只停留于教材上的理论。
她不再觉得每天下午去实验室是一种煎熬。
时不时她开始亲自动手操作器材，后来她不再满足于实验室，开始到物理系的研究所和博士后流动站混了个脸熟。
博士后的学长学姐一开始因为忙于实验而且因为尉迟珊的年龄小对她很冷淡，后来她经常往那边跑，并且经常帮着收拾器材的空档请教他们些问题，这些理科高材生逐渐接纳了尉迟珊的存在。
苏尘告诉她：“以后就去物理系的备课室找或者院里的研究所找我。”
尉迟珊飞奔于宿舍——研究所——博士后流动站三点一线的距离
博士后的一位学姐看着密密麻麻的演算纸皱眉，道：“珊珊，这个课题我们也没做过，要不，你自己动手试试？”
尉迟珊灌了一杯咖啡，就去了研究所里。
深夜的研究所，比起实验楼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灯火通明。
尉迟珊深吸一口气，尽管知道这个实验要打持久战，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带了笔、本和毯子，准备过夜。
“珊珊，你可想清楚了，你确定要和一大批理科男性住在一栋楼里过夜？”赵可灵惊讶地看着她。“他们那群人可是一直呆在实验室里，没有见过系花、校花级别的人物，你这一去。。妹妹我是担心呐。。”
那忧国忧民的表情让她忍不住自云锦走了以后第一次笑出声来。
“你放心，我对我的自制力很有信心。”尉迟珊回眸一笑。
调试好仪器，尉迟珊开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仪器，过一段时间记录一次数据。
渐渐，眼皮越来越重，眨眼的次数越来越多，却仍无法阻止如潮水一般袭来的睡意。
她硬撑着到最后一个数据之前，她颤抖的睫毛轻轻遮上了水眸，安详地一动不动。
苏尘走出备课室，看见这一层还有一间实验室的灯亮着，以为是哪一个学生粗心忘了关灯，推门进去刚准备关灯，发现坐在一旁裹着毯子尉迟珊，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本子上记录的数据，看了看手表，他坐在她的身旁，等待着最后一个数据的到来。
她安详的脸庞仍是遮不住书卷气息，略显苍白的脸蛋不禁让人有些揪心，细碎的头发轻轻倚在额前。
他将毯子向上拉了拉，遮住了她的颈部，又将她额前的碎发向一边拢了拢。
尉迟珊只觉额上一阵轻痒，好像羽毛在轻轻拂动。
她迷迷糊糊间睁开眼，只觉眼前有个人的轮廓，吓得她坐了起来。
待到她看清面前人的脸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苏。。苏老师，这么晚了。。”
心中暗暗道：做实验做到睡着了都不知道，而且最后一个数据还没有。。
苏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起身，走到器材旁，静静地注视着。
尉迟珊大气都不敢出，紧张于实验的最后一个数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