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着,两人便一左一右绕过几个走廊,绕过几道隔墙,往大厅走去,要出府得经过大厅,自然也少不了名媛贵客奇异的眼光。
在大厅的隔墙处,沐玉墨就听到墙壁对面热闹非凡的笑声笑语,人声鼎沸,谈笑风生,隐约还能听清几个公子高声欢笑的声音。
心里猛然颤抖了一下,看来来府中的人还挺多的,跟本不止几个啊。
也不知沐锦要在府上办什么宴席?
玉心在身后舒缓了一口气,像是在担心什么,一步上前轻柔的抓住沐玉墨的胳膊,止住了她前行的脚步,“哥哥,心儿总感觉有不好的预感,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沐玉墨没有转身去瞧玉心此刻的神色,她知道玉心担心的就是那些个公子小姐的冷嘲热讽,就算习惯了这种受人凌辱的日子,也受不了日日被人冷眼相待吧。
有些事不去听不去想才是最好。
就在两人陷入沉思的时候,背后幽幽然漂来一道女人似温柔非温柔的声音:“回去?既然来都来了还回去做甚?”
来人话音刚落,沐玉墨和玉心的身子同时一僵,又在一瞬之逝松懈了下来。
该来的还是会来。
两人默默转身,看着那女人的神色也随即暗淡下来。
只见三夫人身后跟着一行端着托盘的丫头,丫头们端着的盘子里放满了新鲜的水果,想来是给那些贵客享用的。
又瞧见向这边细步行来的三夫人,登时眼里一片惊艳闪过。
那三夫人的乌发利落的盘着个牡丹式高鬓,鬓角两旁各携着金色凤凰珠钗,挂着几颗亮堂堂的珍珠链,衬得那张红润的脸蛋愈加年轻了些许,脉脉的眸子里如秋水一般幽美,抹了淡粉的口脂,晶莹的像极了才熟的粉红葡萄,唇角边仍含着不知名的笑意,笑意逞娇呈美。
她这个年纪却穿了件墨绿色的广袖流仙裙,看着并不太招摇过市又不现老气横秋,正和了她那纤腰身段,裙锯磨在地面上一尘不染。艳姿似沉鱼落雁,美中夹着狐媚气息,高贵奢华,靓丽雅致,骨子里一身透着媚气。
沐玉墨的目光浅浅从惊艳中收回,则是极为不情愿的给她行了个礼,玉心也朝那三夫人福了福身。
沐玉墨和玉心同时唤了声三夫人,就算是行了礼了。
三夫人看着她俩的身影,讥讽的冷哼一声,随后翘起兰花指轻缓的拍拍自己本无灰的肩膀,粗浓的睫毛一眨,瞟了一眼沐玉墨,无害的假笑出声,“都是自家人,哪儿来那么多礼数。”
三夫人温和的眸子深处藏着的那抹狠色被沐玉墨尽收眼底。
沐玉墨不为过,细细一瞧三夫人的容貌,很美,如此年轻貌美,艳丽大方,勾人心魂,而自己都只是僵硬的笑笑。
一看就知道是个狠毒的主儿。
如此佳人根本看不出已有三个孩子的模样,倒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呢。
沐玉墨也能猜想到徐恩惠年轻时有多么让人赏心悦目,多么让人羡慕嫉妒。
唯独那美中不足的就是这颗作恶多端的心,人美自然是养眼的,若是那心是黑的,再美的人儿也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详细一连想,凭她这一身狐媚做不了皇后也能做的了一个独宠的的贵妃吧,怎么会沦落成一个丞相夫人,而且还是一个妾。
对了,她好像忽视了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如今的皇上可是个断袖,昏庸无道,后宫貌美男宠三千,何况后宫里还有个恶贯满盈残害忠良独霸后宫世人皆称京城第一美的姬帝爷在此,就算全世界的女子死绝了,恐怕也轮不到徐恩惠这恶毒的女人做专宠……
想到此处,沐玉墨一脸惋惜状的看着三夫人,无奈的撇撇嘴,似笑非笑的回了她一句,“是这自家人也少不了这礼数不是。”
三夫人的眸子立刻冷涩了,听她这么说倒是自己礼数不合,规矩松懈了,抚了抚袖,淡淡的柔声道:“罢了,既然来都来了,那便同本夫人一起入大厅接待贵客,一来让你兄妹见见世面,二来,你两人也可以跟在丫头小厮身边打打杂。”
闻言,沐玉墨强装的微笑霎时消失在脸上。
打杂?她耳根子不会是有毛病了,好歹他名声上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四少爷,竟毫不顾忌她颜面的让她和玉心跟在那些个奴仆屁股后头打杂,是真把她当做奴隶了?
三夫人能这么做……难不成她已知晓威胁她毒药的东西是泥巴……
果然不出所料,三夫人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含着诡异的笑,淡淡道:“本夫人终究还是高看了你,使了个障眼法,骗了所有人呀,居然用了泥巴丸子来要挟本夫人,你……”说出来的话卒然止住,眸子比方才加了分冷冽,上一次在院子里居然着了沐玉墨的道!惹得她在丫头婆子们面前如此狼狈不堪,竟然被沐玉墨这小杂种的小聪明给忽悠得团团转,她就说为何中了毒却没有任何症状,不痛不痒的,原以为是毒性还未发作,却不曾想……那根本就不是毒药。
好在她暗中请了自己有些名头的表弟来医治,不然,至今都还以为自己身中剧毒。
就算现在就弄死这个小杂种也解不了这口恶气。
缓和了一番情绪,再看到沐玉墨低头恭敬从容的模样,又讥笑两声,冷言道:“凭你的那点小聪明就能要挟到我?就算今日我奈何不了你,以后那可是有的时间,你要明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沐玉墨不做声,只低头轻笑,她的确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个结果也在她意料之中,凭着徐恩惠的智慧跌定会查出毒药丸子的蹊跷,只可惜了她还没牵回大黄狗挖地道逃之夭夭,却又要回到原点来和徐恩惠硬碰硬。
三夫人见她一声不吭,不免得意以为沐玉墨胆子小怕她了,淡淡道:“怎的?怕了的话就不要在本夫人面前耍手段,用了泥巴丸子这等子事你还真想得出来……”
一提到被沐玉墨这小杂种忽悠了,气不打一出来,平生只有她那样对待别人的,没想到却因沐玉墨而惹了自己一身猫腻。
亏得自己身边那几个丫头不敢走漏风声,老爷才未察觉自己将沐玉墨请到了院子。
沐玉墨牵强的扯扯嘴角,恭维的摇了摇头,看似却像在笑,“我只不过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才迫不得已做出那等子滑稽之事,三夫人切莫在意。”
三夫人骤然竖了柳眉,狠狠地剜了沐玉墨一眼,让她且莫在意,这怎么可能?她那口恶气未除心里憋得紧,岂非她几句解释就这么算了?她可不喜欢吃亏,只是眼下府上有贵客,不方便动手,待接待完贵客后,定要好好的收拾沐玉墨。
“好,本夫人不会斤斤计较的,这件事本夫人也不会放在心上,你就不必担心了,不多说了,本夫人还要将这些水果送去,你自个儿跟在他们后面就是了。”三夫人面上含笑,温和大度的喃喃道。
跟在他们后面的他们自然是指那群端托盘的丫头们后面了。
沐玉墨配合她演戏似的窃喜点头,然后淡然着脸,转身拉住玉心细细的手腕,准备把玉心拉到一旁给三夫人让出一条阳光大道来好让那三夫人过路,却在触碰到玉心手腕的那一刻,霎那间感触到玉心浑身在打颤,沐玉墨窄然眸子一凉,身体一凉,心里有些心疼这小姑娘了。
默默的抬头望去,只见玉心两眼含泪的盯着自己,咬着唇瓣僵硬着身子,她明显看到了玉心害怕的连嘴唇都咬破了,溢出了些许红色。
她就算没有沐玉墨的记忆,也猜想得到以往这三夫人对玉心做过什么,竟让她这般害怕,更何况她有沐玉墨的记忆。
眼里一片心疼,又无奈的低下了头。
玉心看到三夫人的模样就吓得跟见着鬼似的,胆子小可以理解玉心才十几岁,可是至少得有点骨气吧……看来沐玉心还需要她教导教导才能成为她的得力小妹。
三夫人见着她们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以为她们不肯跟在丫头后面,顿时火就来了,“怎的?想造反?”
沐玉墨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握住玉心的手腕,就将她拉到了一旁,立刻给她让了路,面无神色的瞪着三夫人,也不语。
玉心一直就躲在沐玉墨的身后,不敢抬头看那三夫人。
三夫人将玉心的动作都看在眼里,讽刺的撇了沐玉墨身后的玉心一眼,用手掩着嘴笑道:“贱胚子就是贱胚子永远成不了什么大器,若惹了本夫人,本夫人就将她卖到窑子里去,那才是贱胚子该呆的地儿。”
玉心猛然一抖,泪水直接就从眼眶里掉下,滑落脸颊,又颤抖的拉着沐玉墨往后退,沐玉墨则是一脸淡定的瞪着三夫人一动不动,玉心也没拽动她。
难怪沐玉兰那么嚣张跋扈,原来是遗传了她娘的基因。
就在此刻,沐玉墨忽然冷笑,带着懒散的语气道:“窑子特别适合那些自以为是嚣张跋扈爹娘娇纵成泼妇小姐的地方,怎适合那些纯洁的如一张白纸的女子呢?”
三夫人一惊,眼色一冷,直勾勾的用眼睛剜着沐玉墨,这小杂种的话摆明了就是说她的兰儿自以为是嚣张跋扈就是被她惯成的,还侮辱她的女儿适合窑子。沐玉墨这小杂种的嘴巴子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一想到前些日子被沐玉墨耍的团团转,她那火气就更大了。
简直可恶!
三夫人怒发冲冠,上前就准备甩沐玉墨一把掌。
纤细的手刚好挥在半空,却落不下来了。
沐玉墨也是奇怪,皱着眉头抬首一望,三夫人的手腕被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握住了才没有落到自己的脸上。
三夫人蓦然的转过头去看个究竟,看到的竟是一脸风华绝代的沐玉堂,惊异道:“堂儿,你这是做甚?”
沐玉堂一如既往的冷着一张脸,但看着三夫人时,眸子里明显的柔了几分,轻轻放下了三夫人的手,弧线优美的薄唇微微一动,“母亲,想要处置沐玉墨不必急于一时,等贵客走了再来处置沐玉墨也不迟,你现下在这儿发了怒,贵客一个不小心瞧见了会怎样看你?有失你的身份。”
三夫人脸色大变,耳里传来隔墙那边的笑声,这才恍然大悟,方才她的确是太莽撞了,都是被这沐玉墨给气的,幸好有堂儿提醒,转首恶毒的瞪着沐玉墨,“你给本夫人听好了,待会要见得贵客可都是名门贵族的公子小姐,你要是敢造次,本夫人绝不轻饶你。”
沐玉墨乖巧似的低着头淡然的应了一声。
三夫人冷哼着便转身,看了一眼那些水果,再不给他们送去用味道就不新鲜了,什么事都押后再议,领着那群丫头进了大厅。
沐玉堂则是一眼也没瞧她,仿佛就像她和玉心是空气一般,平淡如水的转身准备跟上三夫人。
沐玉墨不解,为什么沐玉堂总是替她挡住一些事,好比上一次沐玉澈本想欺负自己,而他却阻止了,反而放过了她,他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更加不安,暗淡的眸子一亮,一把抓住他白色珍贵的衣袖,怒道:“沐玉堂,你到底又在搞什么名堂,你为什么不让你娘打下来,你和沐玉澈又想怎样欺负我!”
沐玉堂脚跟一顿,无所谓的看向她,一手将抓着他衣袖的手甩开,冷冷道:“四弟未必多心了,我沐玉堂一向光明磊落,想欺负你也不会暗地,不过,你在府中想做什么事,想耍什么手段,想杀什么人都与我沐玉堂无关,我视而不见,不会阻碍你,但是,你不能伤我母亲一根汗毛,你的计策若是伤害到我母亲,就同母亲的那句话,我也绝不轻饶你。”
沐玉墨被震惊到了,这是多么无情的话,谁都不要就要他母亲,惊奇的问了一句:“我能问出缘由吗?”
沐玉堂依旧面若冰霜,冷着他那张雪颜,从出生,沐锦那无情的父亲一直看好沐玉澈的那身练武的姿骨,对自己不冷不热,若不是母亲细心照料,恐怕自己的待遇和那沐玉墨没两样,从出生他就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每日每夜绞尽脑汁使尽一切手段一个一个灭了丞相府中五个夫人,害死了她们腹中三个未出世的孩子,他甚至可怜母亲的心胸狭窄,心计多端,为何就容不下那些人,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能在府中立足,夜晚时他恍惚间还能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那月亮为那死去的夫人和孩子超度。
眼眸里一片薄凉,缓缓开口道,“缘由?哼,无论我的母亲再狠再毒往昔对你做过见不得光的事她都是我的母亲,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所以你休想伤我母亲。”
沐玉墨抬头轻蔑的扯了嘴角,眸子里藏着掠过一抹讥诮,不言不语。
人总是要为自己所犯的过错而付出惨痛的代价,选择了这条黑暗道路,就等同于选择了血战到底,要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不同的代价,即便是理由再充分,圆的谎有多吻合,旁人有多理解你,那也是不归路,报应终将降临,害己终将来临,终有亡的那天。
三夫人,正是例子,她只能应了那句话,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不是老天不报,而是时辰未到。
心里不禁一阵暗嘲,原来沐玉堂是个爱母心切断不了奶嘴的小伙子,恐怕以后沐玉堂娶的媳妇都要和他母亲争宠了,说不一定沐玉堂是贪图美色的主,看他母亲生得天生丽质千娇百媚才爱得不行。
到时候他媳妇急哭了就那么一问,如果我和你娘同时掉进河里,你先救谁?沐玉堂铁定冷着那张臭脸一把掌丢过去把他媳妇扇飞,然后伸出白皙的手指,指着那飞向云端的女子,毫不犹豫的回答:靠之,本夫君当然先救我妈咪,媳妇没了后院还有一大堆,妈咪没了上哪儿找去。
沐玉墨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沐玉堂一番,再回过神时,沐玉堂等人已入了大厅,沐玉墨见着那消失在门坎的影子,拉着玉心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