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的槐梦说,一进门她的母亲就大发雷霆地对她破口谩骂。
槐梦说猜想,她一定又是打麻将输钱了。
“你回句话行不行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生的是一个哑巴。”槐梦说的母亲一看到她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来气。
槐梦说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她。
“你给我听好,我想已经决定了,上海这个地方不适合我们住,租金贵、物价高,我已经和我大姐商量过了,到了这个月底她的女儿就嫁人了,然后老家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我们在这个月底前就要离开上海,去她北京的老家跟她一块儿住。”
母亲的眼里有着一丝隐蔽,这一细节被槐梦说的精确地捕捉到了。
“难道北京的物价就不高了吗?”
“起码过去之后就不用愁房租的问题了啊!”
“我现在在上海有工作,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就你那天天扫地的工作还不如去做清洁大婶,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多去酒吧认识点男人,别浪费了我给你的这张脸!”
“你想走的话随便你,我近期内不会离开上海的。”
“怎么?你的意思是你想丢掉我这个老包袱,自己一个人悠闲自在的过日子是吗?不可能!休想扔下我自己去逍遥快活,你忘了当年是谁把落到穷乡僻壤里的你养大的吗!没我的话你早就饿死了!”
“的确,如果不是警方强制,我也不想打扰到你的宝贵生活。”
槐梦说放下手中的假指甲,拿了一件外套出门。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早知道你是个白眼儿狼,当初在产房里就应该把你活活掐死才对!”
槐梦说快步走远,背后的咒骂声仍旧没有停歇。
离开,上海吗……
“见鬼了,这是哪里?”
槐梦说环顾四周的方位,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已经来到**的公寓大楼下,意识到这一点,她立刻转身走人了。
他,在家吗?
想到**,槐梦说忍不住抬头看向公寓大楼的第二十一层A座位置,主卧室的灯光正是亮着的,今天他在家。
要不要找他呢?
槐梦说犹豫了良久,掏出手机拨通了**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槐梦说的口中抱有着一丝丝的不确定,“我……今晚能见面吗?”
对方停顿了一下,说道,“抱歉,今晚公司里有点事情,我可能会加班到很晚。”
槐梦说一听,茫然的抬头看向大楼的第二十一层A座的主卧室,那户正亮着白色灯光的房间。
“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什么。”
“明天吧,明天来我家里,我去接你。”
“嗯,那么,就这样吧。”
挂断电话后,站在大厦楼下的槐梦说远远地望着高处的那片灯光,直到眼里的光芒变得刺眼夺目,她才转身离开了。
冷的不是心,是深夜里迎面吹来的阵阵寒风,她这样对自己低诉着……
饿似豺狼的槐梦说,她以为这里一定能满足她的三餐温饱,却没料到这家孤儿院的起居条件比她想像的还要俭苦。
粥饭稀薄如水,饭量也少得她总是吃不饱,每次刚吃完饭没多久她就又饿了,回头想想这总比餐风露宿要好太多了的理由让自己坚持下去。
周围人都已经默认了她是一个哑巴女孩,加上她孤僻的性格,与其说同龄的孩子们不喜欢和她交谈玩耍,不如说大家个个都是安静自处着的。
因为这里大部分的人都疾病缠身,是正在等待死亡的人。
奇特的是在这里鲜少会看到一个人脸上持有恐惧的表情,那一张张面如死灰的脸,每天只是安详自若的出现在庭院里看看天空,沐浴着阳光。
他们衰弱的身体在宣示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时日,面对那些真实的将死之人,心情竟然很平静。
坦白地说,在这里,只有清新的空气和泌鼻的树木气息是唯一能令人感到舒适的。
槐梦说在一处角落里嚼着口中淡而无味又硬如石子的馒头,她不经意地看见远处有一个坐在板凳上的老太太正在把手里的馒头撕成小块喂狗。
槐梦说认为她太浪费了,虽然狗很可怜而且硬邦邦的馒头确实难以入口,不过在这食材紧缺到连人都吃不饱穿不暖的环境里,还是别让太多人看到这种把食物喂狗的场面比较好,免得她年迈的身体经不起一个轻轻的拳头。
老太太窕到槐梦说的目光,对她微笑了一下,说道,“别在意,这是我自己的早饭,它已经当了母亲,它会比我更需要食物的。”
母亲?
她看了看那只黑狗,它的儒房涨大到松垮垮的垂在身下,的确是像刚产完狗崽的样子。
槐梦说别过头,不再去看它,她原就没想要干预别人的事情,反正那是老太太自己的食物,就算扔掉也与她无关。
老太太继续自言自语着,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槐梦说说的,她哑声的嗓音缓缓响起,“以前没有见到过你,你是刚来这里的吧,请不要见怪,这里的人总是会静静遥望着远方,虽然知道入眼的根本不存在着任何意义,但是在那里面,有着他们的思念和对往事的难忘。你相信吗,以前我的每一天都是很不开心的,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无法引起我的喜悦之情,可自从我得知自己的身体已经病入膏肓到回天乏术的地步时,我现在每天只要看到一缕阳光就可以露出真心的笑容了,这是我在过往一直苦苦寻找着,难以得到的东西。”
槐梦说感到这位老人气血很低,好像连呼吸喘气也非常困难,只有外表没有作出痛苦的样子。
苦苦寻找着,难以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槐梦说自问,望向那片蔚蓝的天空,她没有对前人的思念期盼,也没有对往事的难以忘怀,在自己眼中庞大的天空里,她什么也看不到。
此后,那位经常会坐在板凳上喂狗的老太太,槐梦说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只有神情里充满了落寞与哀伤的那只狗,依然会经常徘徊在板凳的附近,静静的等待着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