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儒生打扮的青年猛地站起,向陈小二作了一揖:“市井之中竟有你这等热血男儿,这番话当受我一礼。”陈小二居然回应以嘿嘿地挠头傻笑。
萧衍凝神望去,这青年男子丰神俊逸,身材高瘦,面孔看起来好生眼熟。身边坐着一个身穿粉色小袄的清丽女子,正抿着嘴唇,一双妙目波光流转尽是在打量着傻站着的陈小二。
那名青年起身后,怒视一法和尚,开口道“一法大师,你此番言谈实在误国,倘若我大齐子民个个都如此想,岂不是变成了一个无兵无将之国。他日北国来犯,我们如何抵御?”初来京城没几日便遇上了志同道合之人,萧衍全身热血上涌,竟是莫名的振奋。
一法微微叹气“施主误会了,和尚只是与你们说什么是英雄,施主说杀得多也可算英雄,那和尚在这里问一句,北方胡族也有将领以屠杀汉家男儿为乐,这样的人算不算英雄?”
青年男子眉头紧锁,“自然不算!”萧衍默默地叹了口气,中计了。果不其然,一法紧接着追问“既然杀汉人多不算英雄,那凭什么杀胡人多就是英雄?”青年儒士哑口无言,想来胡人不是人这样的话他是说不出来的。
萧衍指节扣着膝盖,默默思索,眉头越陷越深。
陈小二自刚才便一直傻呵呵地站着,也不坐下,平白挡了身后之人瞻仰高僧的视线,此时见众人陷入沉思,倍感奇怪,喃喃道:“什么凭什么,就凭我们是汉人啊。”声音虽然不响,却依然清亮,萧衍如遭雷劈,一法听见,眉头却是一皱。
萧衍此时热血沸腾,陡然站起,接口道:“对,就凭我们是汉人!”一法有些没好气道:“施主,汉人是人,胡人便不是人了么?”
萧衍从袖中取出折扇,唰地打开,轻轻摇着,不紧不慢地说:“和尚你别急,我来问你,一张凳子,高个子坐刚好,小个子坐起来是不是就不算正好了呢?”
萧衍不等一法答话,便接着自己回答说“当然不算正好了,太高了嘛。没有一张凳子,多高多矮都能坐,那和尚你累了想找凳子坐怎么办?”
一法听到此处,轻轻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萧衍笑道:“看来和尚你知道,累了想找凳子坐,自然是找一张适合自己的凳子。英雄亦如是,没有一个人,一个生灵,对天地万物来说都是英雄,那这天地间便没有英雄了吗?非也,对我来说是英雄,就是英雄。小二说得对,冉闵保全我汉家血脉,护我河山,为此杀了很多胡人难道就不是英雄了吗?”
此时,众人已经全然解开了心中疑惑,无论老少皆是大声呼喊“是英雄!”声音虽不整齐,却响彻天际。
一法向萧衍深深一礼“和尚我原本想假借英雄是非之谈,在这帝京推行止杀的佛法,让世间少些杀戮。奈何修行不够时机未到,功败垂成。阁下聪慧过人辩才无碍,与我佛有缘,日后还会再见的。”说完,一法摇摇晃晃地下了方台,默默地离去了。
和尚走了,人群也渐渐散去,青年儒士走上前来,目光一直在萧衍的周身打量,似是在疑惑什么。那名清丽女子站起身来,踏着小花布鞋轻轻地跟在男子的身后。萧衍只觉得这儒士实在是眼熟,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向着儒士遥遥拜倒。
儒士连忙上前扶起,一刹那福至心灵,恍然大悟道:“莫非你是小叔达?”萧衍点头含笑道:“适才没有认出子良兄长,未能及时向兄长请安。”
儒士哈哈一笑,摇开手中折扇,“早前便听说你颇得礼遇,只是萧府未建成我寻你不着。想当年在顺之叔叔膝下听讲时,我才八岁,你才三岁。我离开兰陵的时候我也才十岁你只有五岁,现在我都二十岁了,你还能认出我来,也不容易。”
萧衍却苦着脸说:“听兄长方才言谈,我以为遇上了志同道合的陌生人,没想到是兄长。”萧子良摇着折扇,微微叹气“刘宋偏安多年,现在还记着北方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北魏的人,不多了,再过些日子怕是我也要忘了。”
萧子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向前走着,摇着折扇,迎着春日暖阳,一派文士风流。过了一会儿,萧衍似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萧子良摆摆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皇爷爷只是担心北伐伤到帝业根本,所以不赞同立即北伐。但是,他肯定不会容忍自己的军队无力拒北,所以你我出这个风头他是不会管的。你辩赢了一法和尚,说不定还有封赏。”
萧衍本就极聪明,只是还不习惯揣度帝意,听完这番话,略一思量,就明白了,笑了笑,如释重负。
两人在前面海阔天空地聊着,不一会儿,竟听到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两人诧异回头,发现身后的一幕奇景:陈小二牵着一匹马,马鞍缚着后一匹马的缰绳,如此串在一起,一共四匹,仿佛一个马队。
萧衍看到之前的那名清丽女子骑在第一匹马上,此时正一手捂嘴一手捂着肚子,似是笑得肚子也疼了。陈小二似乎没有察觉,依旧手舞足蹈地说着笑话。
萧子良索性驻足不前,转头对萧衍笑道:“你这名随从,倒是挺能讨女孩子开心的。我都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妹妹萧月,比你还小两岁呢。”
萧衍嘴巴张的比鹅蛋还大“他不是我的随从,而且我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一手,敢情平日里他那愣头青模样是装出来的。”
陈小二此刻方才注意到前面两个公子哥笑着看向自己这边,干咳一声,停了下来。萧月看到了兄长似笑非笑的眼神,连忙低下了头,陈小二偷眼往后瞧去,正看到身后马上的女孩低头咬着嘴唇,脸颊变得鲜红欲滴,模样煞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