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自知提起了老人尘封已久的伤心之事，老来丧子的痛苦绝非常人所能承受，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老人，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许久，老人讪讪地笑了笑，悲戚地说道：“天要人死，无可奈何啊！”他紧紧地握了握拳，目光异常坚毅，似乎带着无边的怨恨，要毁灭这片虚空。
人终究有一死，任尔法力通天，也是这样一个落寞的结局。就是人皇的恩师、妖帅这样的人物，甚至包括仙界、修罗界和幽冥界的界主亦是同样，在生和死的轮回上，都是那样的卑微。
人皇很是过意不去，倒是林老非常洒脱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伤心又能如何，就让它随风而去吧！小哥莫要放在心上。”
人皇看得出，老人心中在滴血，甚至挺拔的身形也佝偻了几分。
回到林老家中的时候，天色已暮。西方彩红的云翳异常的绚烂，雏鸟鸣叫着向窝巢飞去，看来度过了快乐的一天。炊烟升起，饭香飘来，宁静，祥和。人，或许真的对天地应该怀着感激和敬畏，而非不满和怨恨。
东方，月亮升起，虽不是满月，却很皎洁。月光将大地镀上了一层凄寒的冷艳，如素纱轻拂，如柔波平缓。树影和着微风，婆娑起舞，摇曳如同幽灵。老人兴起，和人皇一起将桌椅搬出了门外，又唤梦嫣烫些酒来。
老人望着天边的明月，轻轻地诉说，似在说与人皇，又似在自言自语：“这月亮之上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是否有神仙居住？”
人皇双目微瞑，仔细地感受着丝丝的凉风，吹在皮肤上痒痒的。
梦嫣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她端来了几个小菜，一个白玉壶，两只白玉杯，晶莹剔透，很是高雅。梦嫣撇了撇嘴，说道：“真不知道你这个人哪里好，爷爷把珍藏这么多年的白玉杯都拿了出来。你当心点，要是不小心弄坏了，有你好看！”
老人笑了笑，眼中尽是慈爱。
梦嫣转身就要走。老人问道：“丫头，你不吃点？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吧？”
人皇看着梦嫣，心中自然是很希冀梦嫣坐在这里。
“我不吃，我还得去陪我的小黑呢！小黑一会儿不见我就想，比某人可爱的多了！”
待梦嫣走后，人皇问道：“林老伯，小黑是谁？”
“奥，是一只小黑狗，确实挺可爱的，很讨人喜欢，能看家，还能……”老人看人皇的面色有些不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急速转移话题道：“来，小哥，我们喝上几杯！”
人皇很是无语。回想一下，自己好像没得罪过梦嫣，这丫头，难道天生是和自己作对的命？
“这位小哥，看你年龄不大，老夫也卖个面子，以后叫你一土如何？”
“自然可以，前辈叫我一土倒是更亲切一些。”
老人爽朗一笑道：“一土莫怪，老夫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前辈无需顾忌，有话请讲。”
老人正色道：“一土，不是老夫信不过你，但是老夫在江湖上行走了百余年，看人是绝不会错的。恕老夫直言，你绝非是一介书生那么简单吧？”
人皇略一沉吟，答道：“我也知道瞒不过前辈。既然前辈提起，那我也实话实说了。前辈是修真之士，当然也知道玄宁大陆上修真的阶段，我曾经是地仙高阶的修士。”
慈悲圣手林老前辈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将近两百岁也堪堪修炼到地仙中阶，眼前这位年轻人恐怕只有几十岁吧，竟有如此恐怖的修为！
人皇叹了一口气，又说道：“那是曾经，我现在只是一个废人罢了。当初我与师兄一同跟随恩师修行，师兄妒忌我的资质，在我食物中动了手脚，致使我一身修为涣散，凝聚不起一丝灵气。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后虽然震怒，但是也没把师兄怎样。我已经是废人，他不忍心看着师兄也废掉。师父让我入世修行，在万丈红尘中历练，或许有机缘能让我恢复一些修为。”
“真是人心难测啊！请问尊师是？”
“师父避世修行，不愿让人知道他的名号。”
“奥，奥，既如此，我也不问了。”
人皇并没有向林老前辈道出实情。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图谋，而是人皇莫问天的名号响彻整片玄宁大陆！莫问天一跺脚，整片大陆也要颤上三颤。如果真的让老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无论是出于对强者的敬畏，还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老人和自己很难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更遑论一同在月下饮酒。问天心中敬重林老前辈是忠厚的长者，更愿意聆听他行走在江湖中发生的故事，所以想以后找到更为合适的机会再告诉老人。
“一土，你怎样看待这个轮回？”
问天思索了片刻。答道：“前世有因，今生有果，果由因生，是为轮回。”
“那你可相信缘？”
“信！”
“哈哈，好，好，你与老夫缘分不浅！前世有因，我们今生才能坐在月下同饮！来，我们共饮此杯！”
问天微微颔首，举起玉杯，一饮而尽。酒狠辣，亦很香醇，正如这人生，颠簸起伏，荆棘满路，却又极有滋味。
两人坐在月下，自斟自饮，谈古论今，甚是惬意。虽说年龄隔了不只一代，却十分投机，有谈不完的话语。直至皎月正当上空，群星隐耀，两人都有了七分醉意。
“一土啊，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沧桑和无奈，你年纪轻轻，难道经历了很多变故？单单是你师兄陷害于你，不该如此！”
人皇未答。站起身，破旧的衣服在月光下却是那样的圣洁！他径自唱起一首空灵的曲子：
梦中你身影渐淡，醒时发现，泪水模糊了双眼。隔断仙子之流云，恰似蚀骨寒烟。我遥望窗外，小月孤残，花开彼岸。浅池清波畔，松影摇曳，竟如此，孤独不堪！
比翼聚，玉兔圆，本是轮回心愿。却奈何，只鸟鸣，月无全。
岁月无痕，轻轻走过一番，往昔之忆，何时再入心田？我挥清墨点点，书写蝶舞翩翩，而后，在洪荒中轻叹……
人皇醉了，醉于酒，醉于月，醉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