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云村,位于西南朱天群山中的一个隐秘村庄,是进入天陨谷的必经之路,相传此谷乃是八险之一,当年人族九仙中的鬼尘曾晚年在此讲道,这便是村名的由来。
村东口有一尊数丈高灰色石质的鬼尘圣像,向里走几十步远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破庙,年久失修,看上去随时可能倒塌。
这天夜色正浓,月光隐没于雾气之中,早春的夜晚天气微凉,山风吹过隐约可以听到几声犬吠。
村民一贯早早休息,整个鬼云村只有破庙之内隐约可见灯火摇曳。
庙窗早已破烂不堪,残破的窗纸上一层厚厚的蜘蛛网随风摆动,庙门虚掩,被山风吹得吱吱作响,破庙内有一座只剩半截身子的神像,上面布满灰尘,早已分辨不出是哪方尊神,屋子里空空荡荡,几根柱子布满裂痕与虫洞,红漆脱落大半。
供桌上一盏油灯发出昏暗的火光,灯油已经见底,焰火摇摆跳动着,随时可能熄灭,桌腿旁铺有一堆稻草,一位少年睡在稻草之上。这少年大概十三四岁,一身脏兮兮的麻衣,身材瘦弱,蓬头垢面,脸色略微带有病态。
少年名叫白晞风,是村里一名孤儿,自幼身患“睡痨”绝症,被一位樵夫收养。樵夫名为戚叔,三年前去世,之后白晞风卖掉房子,将其安葬后便住进了这个破庙。
在白晞风身旁,一位青衣人剑指凌空虚划,听到对面一位中年人闷哼了一声,便收了手重新坐定。
青衣人腰间有一个乌黑透亮的葫芦,系在麻绳之上。冠帽两侧垂下的鬓发雪白如丝,看上去有些未老先衰之相。此人并非村中之人,三天前来到此地,因状貌古怪无人收留,所幸白晞风生性质朴,邀其栖身于破庙中,才没有沦落街头。
对面的中年人身穿灰色布衣,头戴逍遥巾,留有三寸长的山羊胡须,这个人姓李,是村里的郎中。
此时李郎中脸色铁青,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沉声道:“姓赖的,前日被你所擒,算我技不如人,可你图谋鬼尘遗物,实在是罪不可恕,难道以为这里与世隔绝就可以瞒过天下人?现在解除我身上的禁制,又有什么企图!”
“鬼尘地宫之中空空荡荡,遗物早已被人取走。”青衣人眼帘低垂,声音十分平缓。
“住口!”李郎中怒目圆瞪,见青衣人不为所动,便冷笑两声,说道:“我鬼云村人世代守护鬼尘圣像,又岂能被你所骗!鬼尘阵法造诣通彻天地,地宫之中所藏禁制即便是仙人前来也不能无声无息地破去,你休要危言耸听,以此掩饰你窥窃鬼尘遗物的罪行!”
九仙威能天下皆知,鬼尘作为九仙之中唯一一位以阵法入道之人,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李郎中世代生活在鬼云村,哪里能够接受得了鬼尘禁制被破的消息,甚至连青衣人也熟知不少关于鬼尘的传说。
十万年前,五行时代还未开辟之时,鬼尘就曾凭借阵法诛杀过异族之中同阶高手,要知道仙人乃是近乎不灭的存在,能够诛杀仙阶高手,这样的手段简直是骇人听闻。
在鬼尘消失之后,其晚年遗留在此地的几样重宝被无数人垂涎,多少异族高手图谋鬼尘遗物皆葬送在禁制之下,终于在一千八百年前引来魔族大帝级高手。
魔族之中非与仙同阶者不能称帝,魔帝于此地征战十日,最终触发禁制重伤逃走,从此便再无人敢来窥视鬼尘遗物。
青衣人知道李郎中不会相信禁制被破这个事实,也不再作解释,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枚干巴巴的果子,问道:“你可知此果来历?”
在被囚禁破庙这几天里,李郎中认清了他与青衣人实力的悬殊,尤其是见其为白晞风治病,手段极为高明,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见青衣人问话,倒是让人略感意外,疑惑地接过果子,定睛一看,只见这果子深红泛紫,有牛眼大小,刚刚拿到手里就闻到一股淡香味道,不禁摇了摇头,道:“这是晞风多年间用来治病的果子,是戚叔种的,我却不知道它的来历,也许是某种罕见的灵药。”
青衣人收回果子,淡淡的说道:“在遥远的西方泥犁之地,有一种罕见的灵果,名为无生果,对于修士有滋养神魂的妙用,普通人误食一点却会精神失常,这枚果子虽然功效差了很多,但却没有了那种让普通人发疯的副作用,想必是用某种特殊方法培育的。”
“泥犁之地?那不是魔族生存的地方吗?”李郎中大吃一惊,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屋内昏暗的灯火摇曳不定,阵阵凉风吹来让人感到一丝寒意。青衣人把玩着手中的果子,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问道“如果我没预料错的话,这个戚叔不是鬼云村的人吧?”
李郎中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戚叔他确实不是鬼云村人,你的意思……莫非说他是魔族?”
“即便不是,也是和魔族有很大关联的人。”青衣人顿了顿又问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们鬼云村不喜与外人接触,又怎么会收留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呢?”
“十几年前,戚叔带着襁褓中的晞风来到了鬼云村,当时村民确实不愿收留他们,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惊动了老祖宗,他老人家亲自出面将他们留下,这个老祖宗可是活了将近两千年的人物!”
此话一出,青衣人有些动容,不禁惊叹道:“原以为术王一脉长生老祖坐化以后,人族再没有寿元超过千岁的前辈了!这样的人物早已超出了凡人的极限,倘若能够出山,人族又何惧妖魔两族!”
话未说完,青衣人突然面色一沉,大叫一声:“不好!”
原本平静的地面突然震动了起来,寒风吹来,虚掩的门吱呀一声被风刮开,只见村外几十里处火光冲天,一瞬间战鼓声、呐喊声接连传来,混杂着猛兽的嘶鸣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火光快速向村子方向冲来,李郎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说不出话,一旁的青衣人沉声喝道:“这是妖族的兵将,你快去告诫村民不要出屋,我已经在村子四周布下阵法,希望可以抵挡住这些妖兵。”
李郎中这才想起那夜被青衣人所擒之时,的确看到他在村子周围布置了几杆令旗,想必就是其所说阵法。
来不及多想,李郎中连忙跑出破庙,身形慢慢消失在雾气中。
外面一片混乱,嘈杂之声此起彼伏。
“天啊!这些是什么人!太可怕了!”
“难道是强盗?这里怎么会有强盗!”
……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外面才慢慢安静下来,李郎中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心中寻思着刚刚若非老祖宗出面,光凭自己根本无法叫回那些四处逃窜的村民。
眼见火光、兽鸣越来越近,李郎中吓得躲回了破庙,紧紧关闭庙门。刚要问如何应对,却见青衣人盘膝而坐,手捏印诀双目紧闭,一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不敢去打扰他。
此时李郎中心里依旧十分忐忑,这也难怪,妖族代表着野蛮、杀戮以及侵略,任何人对于妖族都有深深的畏惧,谈妖色变,更何况这个安逸了千年的村子,哪里有人见过妖族。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出乎人们的意料,无数惨叫声竟然压过嘶吼之声,先是村子正东面,随后其他方向也是如此,就连空中也传来无比惊悚的惨叫声,以及沉闷的落地声。
很快惨叫声止住,不远处再次传来擂鼓声,一个愤怒的吼声传来:“无常师!你这个沽名钓誉之辈,只知道躲在阵法中做缩头乌龟,当年你用卑劣的手段暗算我族,换得一身虚名,如今你就要死在我族的计谋之下,真可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知道你旧伤未愈,早已是强弩之末,与其力竭而亡,还不如收了阵法出来受死,好成全我乌勒的威名!”
这一吼声音奇大,竟然盖过了鼓声,很多村民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
“果然有人别有用心,故意走漏风声让我得知妖族来犯,看来是要把我赖无常留在此地!”青衣人竟然真的收了阵法,脸色惨白。
正如乌勒所说,以青衣人此时的状态,这阵法对他消耗极大。只见其解下腰间的葫芦,拔开葫口塞子痛饮一大口,顺手将葫芦放到地上,呼吸间脸色恢复如常,起身推门而出。
无常师!竟然是无常师!
鬼云村与世隔绝,村民从未听说过无常师的名号,但李郎中却是如雷贯耳。李郎中年轻时曾不畏艰辛翻越朱天群山,在人族九天中游历数年,曾无数次听到过无常师的威名。
人族之中高手辈出,但是能够成为人族之师的人却是凤毛麟角,无常师更是在人族之师中排名第三,纵横数十年,屠戮妖魔无数,败在他手中的高手不可计算。
眼见赖无常走出破庙,李郎中有心随他杀敌,怎奈着实没这胆量,只好呆立在窗前,脑海中回荡着赖无常的声音,叫其照顾好白晞风。李郎中双拳紧握,暗恨自己实力低微帮不上忙。
“咦,外面发生了什么?”庙外不断传来各种响声,白晞风最终被吵醒,迷迷糊糊地问道。
窗前的李郎微微颤抖着,指着远处的火光深处,语无伦次地说道:“妖族统领乌勒挑战无常师,几回合就被无常师击败,没想到他竟然放出四大凶兽的魂魄,以四魂兽阵将无常师困住。”
“妖族?无常师?”白晞风听得一头雾水,却见李郎中将手指向另一个方向,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一眼望去,果然有四头泛着碧绿色磷火的巨兽盘旋在空中,不断向下撞击着,而那青色屏障中苦苦支撑的人正是赖无常。
“赖爷爷!”
白晞风想也不想便向外冲去,完全出人意料,等李郎中反应过来,破庙中哪里还有那个瘦小的身影,耳边传来渐渐远去的稚嫩声音:“赖爷爷是好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怪物杀死,我要引开这些怪物!”
跑了几步,白晞风感到一股寒意袭来,离近之后才发现眼前的四头凶兽比在破庙里看到的更加恐怖。
白晞风大叫着吸引凶兽魂魄,硬着头皮拼命奔跑,想要将它们引开。
原本这些凶兽被炼化成阵法,只遵从布阵者的命令,此时乌勒受伤无人操控,这四大凶兽竟然全部暴躁起来,向白晞风扑去。
一瞬间,白晞风感觉到可怕的咆哮声降临脑后,死亡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