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十一点,我回到宿舍,诧异是漆黑的,他们这么早竟已睡去。我行走,安放什物,并不想打扰到那刚入睡的舒爽,只能摸黑跬步,稍有不便。茫茫然,悠悠兮,有意无意的不想就这么上去睡了。于是,我就差人给我买来一瓶啤酒,自己斟上,我渐渐感到了熨帖,听一听外面,这是该有热闹喧嚣的时候,时差的颠倒,生物钟的不尽职好似索马里海盗,文人的酩酊,亲情的想望,再正常不过。
而,我今晚还不是热切的想写一写。鼓动我的念头是,我试着动笔写一写,探索一探索,冯虚御风,任其所止一样的,一个我,其实是太多的我,一个个的,潜伏在心中,当我呼唤情感的喷薄,面对现在、未来、过去的兴怀感伤,遣散人生的郁郁难酬,这些精灵,一个个的我,自告奋勇,跃跃欲试。而最终,有几个的我幻化成落实的文字,高兴地宣扬,我才是真正的你!而我,跟随他们,循着某一方向某一道路行走,终点处散落着奇珍异宝,精灵扮扮鬼脸,笑说这是我的思想在无数个电光火石的刹那的闪耀的结晶,凝结而为瑰宝,我往往后来也不会相信它们有那么美,那么闪烁,间或有的被沙土埋没着,而我拨开却闪亮有加,我幡然醒悟,啊,对,文学的乐园,沉醉的灵感一刻的体会也许你已忘却,而后来每一次回眸,你冷醒审视,次次知新,自己才是自己最忠实的读者,绝无其二,而别人同样是抚摸把玩着文学瑰宝,不肯撒手。
废话有些多了,而我似乎不承认是酒精肇祸,真的,我感觉兴致并未到达,轻飘飘,想飞,是志摩的化境,我隐约体会自己飘飘乎,飞升,飞升,玉兔又相逢,我拙笔诗篇里那故交,拨开层云,超越暗哑,然而,酒力不足,我又跌落驱壳。这,我又岂能询问李白醉酒的奥妙,向马尔克斯借杯午夜咖啡,又只恐满是现实主义的残渣,无可奈何,借一盒莫泊桑小说,体味福楼拜的精确,然而是没用的,我能晓然我在说什么,就不会有这一夜。我只是静静的疯子,在这午夜,埋怨没人再给我捎一瓶酒。疯子,我清醒时被人忽视,以为我是疯了,只不过垂手的事,而我醉时也想一个人自己交流,癫狂的潜能无限,七零八落的文字候我差遣。
絮絮叨叨,这都几点了那,我还想怎样?那我就说,我认真说。这里的雨,见天的,傍晚,骤然,云为先锋风作马,洋洋洒洒,恣肆不待人倾听,稀里哗啦,任你,学粤语吴语客家语藏语马来语英语西班牙语智利语阿拉伯语,也听不懂急雨,啊哈,我只是笑啊,笑,我笼统成了天,空洞成了世界,捉拿我的庸俗的气流,剥落我认命芸芸之辈的雷鸣,任意吧,任意吧,我力气足够,孙悟空借天诳怪的魔力,人造卫星登月的雄壮,昆仑横空出世的恐吓,没用的。而,雨语,如若有的话姑且一说,它打在了我的心脏,警醒我要善待爱人,亲人,朋友和世界。它打在了我的肝脏,说暂时的忍耐无大不可。打在了我的肺上,劝慰悲伤你不必刻意逃离,他是你才思的辅弼(器官具体在什么位置仿似宇宙空虚,无迹可寻)。至于还有那许多别的,我已忘却。
我又接着说,夜深,深了,我想我的爸爸他是否睡了,仿似一场绝伦的战役两处开花,爸爸先家中畅饮而我后海口微醺。爸爸,明天的工作是否因疲累而搁浅,这总归是关系不大的,深夜怀想起爸爸是一种感恩,虽则于你的劳累辛苦于事无补,默念千百遍的父亲节我竟一个字也说不出,何以沉默到了极致,然而那不是冷漠。我们多么的相像,然而往日,酒,我总怀以羞怯的拒绝,你总是一个人寻求解脱的境界。而今说我们畅饮,大醉,难兄难弟,不是冒犯。日夜陪伴的小狗,我不说也有想念,你一贯为它的骄傲我心里也是首肯。人生不如意,散发扁舟,你说装什么,我听不懂,心弦我们是打奏一样的拍子。戒烟三四月,你托我帮忙找找火机,你说今天的名字叫高兴,我何尝不是。房屋修葺一新,上个世纪末的潦倒阴霾我代为扬眉吐气。听闻你自下午肇始,饮酒至晚间十点,除却担忧你的身体我是欣喜的,那偷偷醉过的喜悦而没与你诉说而已。
我尝有过梦,而基于简简单单的冬日,年里串亲戚,你有些醉,休笑,那五十多度的,是酒,还是欣喜,或是悲来,我也有些醉。宾客热情洒脱,你方掏出心窝展览毕,我方又温热将那往日时光寻,说一句,是一句,醉是结果,或是宿命,来日人事凄凉,该又何去何从,管他呢,来,一饮而尽。归家路上,你说再醉开车也是垂手,这一句,这奠定了梦的基础。
那梦里,斜阳淡退,呵气如霜,已在家中,笑谈未尽。你若有所思。
“哎,你啊,这辈子,活一活,加把劲吧,你成气候,我略微的占一占那光。”似笑而非笑,他抽一口烟。
“放心,放心,我一直是矢志追求。”我憨憨厚厚,醉意朦胧。
“不知不觉已经四十几岁,我青年那梦想像土灰。人啊,亲戚朋友一辈子,也没有不散的宴席。”那悲伤遽然膨胀,他那件红色三年毛衣竟如婴儿装大小,已盛他不下。
我也唯有不说一句话,原以为醉酒解缚,睡去明日又是明镜一般的日子。
他起身,略微散乱的脚步,摄取衣架上厚厚的外套,熄灭五味杂陈的烟头。
“走,去青岛,看海,我们去看看海,那日出该是什么样的,和夏天有不同吧,穿好衣裳,我们就走。”
我诧异却没有过分的不相信,中年的父亲而又青年的胆魄,我如此熟悉,却也只是好像武林里有个传说般的渺远。“可,天黑了”
“没关系,黑夜里开车,这么远喏,没试过。问题不大。”说时他已经走出门外。
我不再犹豫,跟着,望一望就上了车,“对了,我妈妈还在路上,没来家,我得写个纸条,别挂念着,知不道去哪了”他没有说话就是默认,我竟像个大人而他像偷偷出逃的小孩儿。
我转身又回去,摸摸小狗的头,说明天就回来,你甭担心,尽可吃好玩好喝好。
搜罗若干抽屉,终于找出一支铅笔,如此童真的意味。我在纸上落笔,我想,怎么写呢,挠挠头。“去青岛看海去了,回来别怪我爸爸,这一个他曾经你是知道的,我也不怪你不告诉我。”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我就这样写上了。
路上,夜里,坐在车上,一种摇摇晃晃昏昏欲睡,直行的,拐弯的,快的慢的,都无碍于踏实的,无关乎目的地距离的舒心,压过水泥路石子路土路都安然的事不关己,枝叶拂过车身,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触觉的隔绝空间的优越,渐渐地我入睡了。
后来,他把我叫醒,我们一同观看过那金沙滩的日出,录像带快进一般略过了这段印象,留白这么巧妙,这本来就不是梦的重点。
“这没啥好看也,邻家老杨说来青岛看了回日出,他说试着真好看,这个好那个好,我怎么试不出来。”爸爸轻描淡写的说一句,说幸福也不是,惺惺也没有。微微有些乡土出身的不懂欣赏的味道。
“就这样吧,有更好的事儿,看风景就是次要的了。”我揉揉惺忪睡眼。
“改天你叫你晶晶哥来这里看看日出,有什么感受和你探讨探讨也中。”略带匆匆,我不知道是爸爸为不能和我交流感悟而抱歉,还是突然想到家里的工作该要做了,确乎是他已经醒酒了。
“行,那走吧。”
我们就这样即将回返,又加满了油,日子又把我们找回。
“我先不回家了,爸,你把我送到淄博,我去找心心,我老是感觉她用那水灵灵的爱笑的眼睛,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剥也剥不完的微笑,在看着我。她真正要是知道了我们来玩儿,不叫上她,那微笑就得枯萎啦,她该有多难受,她又双腿交换着蹦跳,止不住的,那是静止的逃离,蹊跷的抗议,奔腾的忧伤,好笑的样子却又让人笑不出来。我不把这个奇妙美丽的经历告诉她就太可惜了,我心里有无数回忆的画影,她每次为了我哭,那水灵灵的眼睛就不好看啦,我不知道以前为什么很残忍不去安慰她,数数次徘徊在将要失去世间最美的美的边缘。”说完我捂住了嘴,爸爸醒酒了,我怎么还好似疯疯癫癫似的,让人不知所云,我蹙着眉头很窘,不知道爸爸能不能听懂一点,还有他会不会让我去。
爸爸好像听懂了一些,轻快地就答应了,从高速我们就上路了。
那里,那里,左拐,右拐,左拐,有天桥,直走就到了!临近中午,我才到了“金都花园”大门前。
“好了,就送到你这里了,去和她说说匆匆忙忙的,没带上她,你待几天,就快回家吧。”爸爸和我道别,好似朋友的来头,淡淡的,不知道竹叶青酒有没有这样淡,呵,呸,还想着酒,丢。心里高兴极了,我等送走了爸爸,仿似有一秒就能到达心心家的能量,我故作严肃,“知道了,爸,你走吧,注意安全。”我心里想着,真当我是朋友呢,嘿,是不是还得折柳送给我呢,霸陵折柳,霸陵折柳那。
“走了。”他把手挥一挥像羽毛一般。摇上车窗。他回去工作去了,为了我日子好好的。好似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好似没有这段日子。
写至夜深之又深,实实困倦了,微醺也褪尽了,该睡觉了,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