莅城。
是夜。
月夜星稀,晚风习习,风带着冬天的尾巴的气息,穿得单薄些,还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在这样的夜里疾步行走,像是有什么急事,很是匆忙,有几次踢到路面凸出土块,险些摔倒。
有人提灯而来。
“咚!咚!”
“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是更夫。
“前头是何人?”更夫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高个子男人,开了口问来历。
“文星铺子的!”那高个子男人应了声。
“哦。”更夫点了头,又问:“去何处?”
“何家。”这次高个子男人的回答显然有些不耐烦,两人已经隔得很近了。
“哪个何家?”这位更夫显然是个爱管事的。
高个子男人的耐心似乎用完了,偏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梗着脖子往前走,完全不把更夫放在眼里,更不会把更夫的话听在耳里,自然不会回答更夫什么。
“嘿!”更夫不爽了。
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更夫眼疾手快将高个子男人一把揪住。更夫年纪不小,没想到力气也不小,高个子男人原想借着这个机会甩开更夫,说不定能让这爱管事的老头吃点教训,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拉扯回去,因为自己用的力气太大,这样被拉扯回去想站稳也不行,于是摔了个狗吃屎。
“咯咯咯……”随之而来的是更夫诡异的笑声。
“呸!”
高个子男人晓得自己是碰上硬茬了,自认晦气,爬起来后吼了一句:“去南街柳树巷子的何家!”
“哦,知道了。”说完更夫便提着自己的纸灯笼走开了。
“呸!老不死的。”高个子男人对着更夫的背影咒骂。
没耽搁太久,高个子男人很快就走了,用了比之前更快的步子,看来是真有急事。
很快到了南街柳树巷子。
房子的主人是何有运,是何家村何家松的大儿子。
“咚咚咚!”高个子男人急切地敲响了大门。
等了些会儿却不见人来开门,高个子男人很是踢了大门一脚,又觉得脚疼,索性放弃了。
“咚咚咚!”这回用的力气更大些,只是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不见有人来开门。
“见了鬼了。”高个子男人低声咒骂,转身往旁边走,到了院墙一处停下,纵身一跃攀上了墙头,往里一看,黑灯瞎火的,没有一点人气。
“大哥!嫂子!”高个子男人往里喊了两声,然而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原来这人是何家老二,何大爷的二儿子,何有声。
“啧。”没得到回应的何有声松了手,落了地,蹬蹬蹬又走到大哥何有运家的门前,挽起了袖子死命地敲门,一边敲还一边说:“我就不信这么闹你们还听不见!”
何有运向来是个爱摆谱的,何有声作为弟弟怎么会不知道?听见敲门声不赶快来开门这绝对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这一次何有运估算错误了。
何有运敲了好一会儿,动静闹得太大,把何有运的邻居们都吵醒了,南街柳树巷子里的住户接二连三亮起了灯,还有人高声咒骂着,有一户开了还开了门有人跑出来。
看见何有声就问:“哟,这是谁啊?这大晚上的来叫门。”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这句话确是怨怪了。
何有声闻言翻了个白眼,这才二更呢,自己睡得早怪我咯。
“是啊,出事了。”何有声见人不待见,语气也是敷衍。
“哟嚯,出事了?何家的?”那人来了兴趣。
“唉,不是我说。”何有声皱着眉往那人走了去,他个子高,此刻神色还带着不悦,着实给人一种压抑感,那人看着他过来不禁往后退,直退到自家门前,后面是台阶,他没站稳一屁股坐了下去。
今夜可是个冷夜,那台阶也跟冰棍子似的,那人一屁股做下去就像坠入了冰窖子一样,冻得一个激灵,想要站起来前面又是罗刹面的何有声,可把他憋屈死了。
“听这位的话,如果我哥出了事,感情您开心得很呐?”何有声这才把话说完。
见了鬼了——那人心里一沉。
“误会!误会啊!”
何有声没搭理那人,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凉凉地看着他。
何有声是想既然大哥要摆谱,他就在这人身上找找乐子算了,自己凑上来的,不要白不要。
“知道哥是谁么?”何有声撑着腿俯身问坐在台阶上吓得快傻了的人,流里流气的,看着就要避开的那种。
——摇头。
何有声扯了一个笑来,露出一口白牙,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狰狞。
那人赶紧说:“可是我知道何有运不在家啊!”
他也是倒霉催的,邻邻近近那么多人,偏偏他们一家就他多事走出来看个究竟,看吧看吧,遇上这么个煞星。
“不在家?”何有声愣了。
“不应该啊,染坊货都交了,他晚上没事儿做了啊。”嘀咕完何有声眼刀子瞥向了地上那人,“你要骗我?”
那人赶紧摇头,骗他?笑话,他敢么?
“真的!半个时辰前走的,一家人全走了,好像是家里出了不得了的事。”
“家里出事?也是。”
“你叫什么?”何有声再问。
“我……我叫赵有。”
“如果你敢骗我,回头看我不打死你!”放下狠话后何有声才急匆匆地离开。
直到何有声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赵有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兴许是膝盖骨受了凉气,一站起来只觉得双腿打颤,险些站不住,还是撑着自家大门才站稳的。
"呸,什么东西!“赵有骂了句。
”还在外面浪什么,还不死回来!“家里媳妇儿发怒了。
”唉,就来!“赵有应了一声。
撑着腿赵有往家里走,一只脚刚迈进了门槛,想了想他又退了出去。
只见赵有磨磨蹭蹭走到了路边,这会儿的功夫腿也活动开了,不用撑着,来去如风,地上有几块汤碗大的石头,赵有捡了一块来,二话不说就往何有运家大门砸过去,只听得一声闷响,邻居听见了又咒骂了一声。
赵有笑了。
许是不解气,赵有又扔了一块,这才哼着曲儿往家里走。
路。
马车。
”踢踏踢踏踢踏……“
有人说话:
”相公,我们不叫老二不好吧?“
”粗人一个,弄清情况前他最好别知道。“
”爹,您怎么这么说叔叔呢!“
后面却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