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七盘关上虽有灯火,但毕竟相隔了百余步距离,关彝原本只是随口的玩笑之言,暗忖诸葛尚纵然箭术再是了得,也绝无可能在视线不清的情况下射中百步开外的目标。否则若是射不中,反倒是让魏军警觉,坏了大事。却哪里知道,诸葛尚手中的羽箭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竟然指哪射哪,全无偏差。
关彝惊讶之余,忍不住喝了一声彩,衷心赞道:“小将军果然神射,不愧为“小李广”之美誉也!”
诸葛尚露了这一手神技,复将宝雕弓背上,微微一笑,道:“末将侥幸成功而已,将军谬赞!”
关彝原本已经觉得这几日来诸葛尚颇有些变化,此时又见他露了这一手绝活之后神色平静,眉宇之间全无骄纵之色,暗忖和前几日的那一场谈话有关也说不定,心中好奇,却也不点破。
这一切写来极慢,但却是眨眼之间的事而已。关彝见那两名值哨的魏兵被解决之后,关墙上并无其他动静,而关后的喊杀之声却越见响彻云天,心中更是确定魏军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七盘关后正在拼命攻关的汉军先锋部队身上。挥了挥手,立时便有十余名血卫分为两队迅捷无比地奔向关墙下,甩出挠钩挂住关墙,只一会儿工夫便攀上了墙头。随后,只听得一阵“咔咔”轻响,夜色中七盘关厚重的关门已经被血卫缓缓放下。
“上!”关门一开,便意味着魏军之败已成定局。关彝心情激荡,躬身往后招了招手,率先冲了上去,血卫在鄂虎的带领下猫着腰随即跟了上来。偷袭阳安关时,傅佥已经见识过血卫的手段,此刻见这数百名血卫一起行动,竟然毫无声息,心中更是佩服不已。待血卫上去之后,随即率领手下数十名部曲也跟了上去。
大队人马冲进关内后,打开关门的血卫接着。关彝不敢耽搁,唤过时风令他引两名血卫先去魏军兵营放起一把火,火势越大越好,目的在于惊扰魏军,令其分不清真实;随后令傅佥引陈烈及一半血卫由左边杀入,自己则率鄂虎、诸葛尚及剩下的一半血卫由右边杀入,左右夹攻守关魏军。
分派妥当,众人即刻各自依令分头行事。关彝更不迟疑,引血卫趁月色一路疾行,路上遇到几拨零星魏军,皆被打头的血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招击杀,没费多少工夫便悄然接近了关后。
魏军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正在攻关的汉军先锋部队身上,浑然不觉大祸即将临头。关彝隐在墙角暗影处,但见关后女墙上,千余名魏兵一字排开,在一员魏将的指挥下与攻关的汉军激战正酣。
他虽然看不到关下汉军的情形,但从关下不断传来的惨叫哀号声可以判断得出,汉军显然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这是因为七盘关后虽然不如关前一般险峻,但由于七盘关占据了七盘岭的制高点,从山脚到山巅仅有一条大道可至关内,完全扼住了蜀地进入汉中的咽喉要害,加上七盘关上魏军备置了足够的守关器具,因此汉军虽然人数众多,却毫无进展,反倒是强攻之下伤亡颇大。
看来,倘若是没有自己这一支奇兵偷袭魏军身后,强攻七盘关的汉军先锋部队必然要吃大亏,而且还不一定能够拿下七盘关。
“少主快看,那边起火了!”关彝顺着鄂虎手指的方向,果然只见西北方火光熊熊,烈焰冲天而起。
“时风得手了!”关彝暗自喝了一声彩,这时风的确有些手段,这一把火烧起来,魏军必乱,接下来就好办了。
果然,火势一起,魏军立时便发现了异常,那名正在指挥魏军接战的魏将转过身来,大声道:“怎么回事?”
“将军,不好了,起火的地方是兵营,不知是何缘故!”一名裨将跑过来,脸上全是讶异之色。
那名魏将略一沉吟,沉声道:“不得惊慌,这定是关内有汉军细作。快,你带部分人手去救火,务必拿住汉军细作,防止汉军里应外合!”
“诺!”那名裨将应了一声,转头吩咐接战的魏军,分出一半人手,准备前去救火。
关彝见那名魏将临危不乱,还能根据形势判断出汉军有细作在关内,单从这一点,此人便堪称将才。心中虽然暗自赞赏,但此时却不是怜才的时候,斩马刀往前一指,高声道:“弟兄们,杀……”
“杀……”关彝话音刚落,诸葛尚便率先冲了出去,迅捷无比。
“杀啊……”血卫惟关彝之命是从,同时齐声大叫,宛似凭空响起一声炸雷,远远传出去,在群山回荡不止。
守关魏军虽然只有千余人,但由于占有地利上的绝对优势,因此面对关下三倍以上的汉军先锋部队,也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压力。却哪里想得到关键时刻身后竟然会有兵马偷袭,那名魏将脸色微变,怒道:“什么人?竟敢偷袭我军身后,快快报上名来!”
“上将傅佥在此!”诸葛尚未及回话,只听得左边喊声大起,一彪人马杀了出来,正是傅佥和陈烈等人。傅佥手持一杆月牙戟,旋风一般卷了过来,暴喝连连,月牙戟横扫千军,拦腰将两名魏兵震飞出去,在那两名魏兵的闷哼声中,探手刺向那名魏将前胸。
所谓月牙戟,又称青龙戟,属戟类武器中单月牙的重兵器,非臀力出众者不能使用,因此一旦施展开来,当真有如蛟龙出海,声势惊人。但那名魏将使用的精钢大刀亦是重兵器,月牙戟尚未刺到,那名魏将便已经挥刀封住了胸腹要害。
“当”的一声脆响,两人兵器相交,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掩映中溅起一串火花。傅佥月牙戟沉稳如山,那名魏将的精钢大刀亦是纹丝不动,看情形两人臀力相差无几。但傅佥却是心里有数,这交手第一招他只用出了五成力道,目的在于试探那名魏将的实力。
“你是何人?可通姓名,本将戟下不斩无名之将!”傅佥一招试出那名魏将武艺不如自己,豪情更甚。口中说话,但手底下却是丝毫不慢,撤回月牙戟,横削那名魏将脑门。
那名魏将冷哼一声,道:“我乃镇西将军帐下大将丘建是也!”说话间钢刀翻转,砍向月牙戟,丝毫不见示弱。
两人交上手,无暇他顾。这边厢诸葛尚也不甘落后,趁丘建被傅佥缠住,提刀冲向那名准备去救火的魏军裨将。陈烈则领兵冲向迎头而来的魏军,双方立时混战搅杀在一起。
关彝在鄂虎和十八血卫的护卫下,一把斩马刀上下翻飞,连劈带砍,魏兵撞着的非死即伤,偶有趁虚偷袭的皆被鄂虎和十八血卫挡住。魏军陡然被袭,军心难免慌乱,又见这一伙汉军个个凶神恶煞,出手之间狠辣无比,一时间招架不住,被血卫杀得节节后退。
关彝一把斩马刀寒光耀眼,但心思却不时关注傅佥和那名魏将的交手。此时听他自报姓名,禁不住心里暗忖,这名魏将原来是被三叔母“花刀”鲍三娘在剑阁关前劈掉半个脑袋的魏将丘平之胞兄,不过两人虽为同胞兄弟,但这丘建却显然比其弟丘平厉害了许多。难怪丘建能在钟会手下为大将,的确有些真才实学。
却说傅佥和丘建战到五个回合,傅佥看准丘建变招的时机,月牙戟宛似毒蛇吐信,挟着一股劲风刺向丘建咽喉。
丘建见他来势迅猛,横过钢刀格挡。哪知傅佥这猛烈一戟却是虚招,丘建的大刀与月牙戟堪堪相接,傅佥却趁丘建来不及变招时忽然涌身贴了上去,左手抽出腰间四楞铁锏朝丘建当头砸下。
丘建万万没想到傅佥竟然在两人憨斗时行险走了一个虚招,眼见四楞铁锏带着一股劲风砸到,心中大骇,倘若被这一锏砸实了,岂不是脑浆迸裂?此时近身相博,大刀已无用处,反倒成了累赘,变招也已经来不及,总算是他武艺不俗,匆忙之中硬生生地原地侧过身体,险险避开傅佥致命一击。
这一来却正中了傅佥下怀,铁锏一击不中,随即反转再次砸向丘建的肩胛。这一锏快速之极,傅佥又用出了全力,丘建仓促之下只得勉力将大刀横档在身前,只听“砰”的一声震响,四楞铁锏重重地砸在了刀身上。丘建原本正处于新力未生旧力已尽的一瞬间,哪里还能禁得住傅佥这全力一击,顿时只觉得手腕发麻,如遭雷击,一口鲜血喷出,脸庞因为钻心的剧痛而变得狰狞无比,往后连退了四五步之后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傅佥手下部曲皆是百战之辈,临敌经验极为丰富,哪里肯放过如此良机,眼见丘建倒地,已有数名部曲赶在他爬起来之前扑了过去,将环首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丘建脸如死灰,心中虽然不服,却也挣扎不得。
其实,丘建武艺原本不弱,他虽然不是傅佥敌手,但也绝不至于交手才五个回合就败阵被擒。一者,关彝这一支人马突然在紧要关头冒出来,与攻关的汉军形成了里应外合之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换做是谁都会心慌意乱。
再者,傅佥久镇阳安关,威名素著,乃是姜维麾下的头号猛将,阳安关失陷时,丘建便亲眼看到傅佥以一杆月牙戟,率领手下数百部曲在魏军的重重围困之中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而去。他适才虽然面有不肖之色,但傅佥之勇悍,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因此,两人虽是初次交手,但丘建知道来将是傅佥时,无形中已经气馁了三分,故而才让傅佥赢得如此轻松。
主将被制,随他反击的魏军惊扰作一团,不少魏兵欲上前抢回丘建,却被陈烈和傅佥手下部曲拼死挡住。尤其是陈烈,一把斩马刀左劈右砍,勇猛如虎,魏军根本靠不上来。
丘建被傅佥缠住的同时,关彝和鄂虎趁虚直冲关门。可怜守关的这些魏军,虽然都是魏国关西精锐士卒,但在血卫面前却好似一堵纸糊的人墙,根本挡不住血卫的攻击,加上无人指挥,被血卫一阵猛冲猛打之后,顿时死伤惨重,四下溃散。
关彝更不迟疑,指挥血卫冲到关门前,挥刀砍断绞盘吊索,将关门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