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杨杰兴奋地试图讲述我和龙哥离开宾馆后的情况,无奈表达能力有限,所以亢奋的情绪加上破碎的语言,点缀着不时手舞足蹈,这副形象一度惹来旁人侧目。食客们以为我们刚刚嗑完药,服务员以为我们进来的时候已经喝多了,而老板则躲在柜台后不时瞟过来几眼,担心我们付不起账单。好在龙哥的奇装异服和浑然天成的王霸之气稍微镇住了场面,我们没有被当场赶出去。而杨杰终于在晴晴的帮助下,把事情在上第一道菜之前说清楚了。
如出租司机所述,龙哥跳楼以后警察追了下来。这时我们已经飞速遁逃,现场只有茫然无措的杨杰和晴晴。出租司机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但他在老奸巨猾里算是厚道的,一口咬定龙哥独自驾车逃跑,没有提及我这个同伙。我猜测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口袋里正揣着他的名片,现在这个地方没有他保证的那样“安全”。
然后警察开始盘问杨杰。一般情况下都是先逮着男的问,好像警察同志们都认为男人的犯罪嫌疑要比女人大得多。当然交警除外,马路上永远是女司机最危险。
警察同志的起始句也很有电影台词范儿:“干什么的?”
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忍不住嘴欠一句“给皇军送粮食的”。但是杨杰没有这样的幽默感,他在号子里不过住了几天,仿佛已经与世隔绝很久,连中国人常用的“看热闹”的借口都想不到了。
他回了一句:“我什么也没干!”
这已经超出了“干什么的”答题范围了,属于发散思维、跳跃思维。警察一听,认定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马上重点盘查。这时候晴晴脑子转过来了,马上说:“同志,我们刚来本地,住在鸿运。”
警察一听确实是外地口音,先信了一小半。问道:“从哪儿来啊?”杨杰不失时机地答道:“公安局”。警察眉头一皱眉,晴晴赶紧接上话:“我们办暂住证去了”。警察点点头:“暂住证是该办,找工作找房子都用得上,就不用住宾馆了”。杨杰不敢再接话,跟着晴晴一起拼命点头。
警察又问:“你们住哪间?”杨杰万万没想到编瞎话还需要准备这些细节,一时语塞,用他特有的弱智表情反问了回去:“哪间啊?”
这一问反倒把警察问糊涂了,说:“我问你呢!”
电光火石之间,晴晴也不知如何救场,紧张地抓住了衣摆,刚好抓到一个卡片形状的东西。我应当感谢自己有随处乱放东西的习惯,那时我的房卡正揣在我的大衣兜里,而大衣正穿在晴晴身上。姑娘掏出一看,喜出望外,故意亮了亮房卡说:“316呢!”
那警察不再有疑,一挥手说:“走吧!”
杨杰一愣神就要往外走,晴晴赶紧一把拽住他小声道:“我们是刚回来,不是刚出门,上楼!”
听到此处,龙哥大赞晴晴冰雪聪明,并且发出“既生晴,何生杰”的感慨。杨杰忙说:“我哪里能和晴晴比!”我出面解释道:“龙哥的意思是,有了晴晴,还要你干嘛?”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杨杰很快就证明了他并不是多余的。
他们进到房里,首先发现了我的背包。随后晴晴提出可以用房间的电话打我的手机,不幸发现我的手机是外地号码,而宾馆电话只能打市话。杨杰的想法很单纯,就地驻扎,固守待援。他坚信我不会扔他一个人在这儿,所以提出就在宾馆休息。
晴晴的想法稍微复杂点,显然还没有做好跟杨杰共处一室的思想准备。万幸她的大局观非常清晰,断定我和龙哥是不会再回师鸿运,必须尽快联系上组织,于是她把主意打到了对门的317房间。不得不说这个姑娘的脑子确实够用,她像一个捉奸经验丰富的妇人,把天马行空的想象和逻辑严密的推理结合得至臻完美。晴晴准确判断出跳窗的龙哥所住房间就是317,一是和我的房间相距很近,二是旁的房门紧闭唯独317大门洞开,可见这间房正是被扫荡过后的龙哥战场。
他们果然在317内发现了龙哥的衣物,或者说遗物。其中就有他们最需要的钱和通讯工具。晴晴欣喜若狂,立刻准备转移。看在我和龙哥似有共犯交情的份上,可以顺带为龙哥捎上一条裤子,而龙哥的臭鞋则被无情地抛弃。
杨杰的意思是,别着急,先联系到大哥再决定往哪里去。晴晴及时的教育了他,理由是警察如果追不上我和龙哥,应该马上就会回到现场收集证物。所以应当尽快离开,稍后再联络。杨杰的缺点是不会分析解决问题,于是他马上表示同意晴晴的提案。但是杨杰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善于提出问题。
在这紧要关头,他提出一个伟大的设想:“为什么不替他们把房间退了呢?”
晴晴同意了他的想法我不感到奇怪,让我诧异的是宾馆的老板竟然也同意了!不仅如此,老板还一个劲表示歉意,说今晚情况特殊,请一定多多体谅。不但两间房押金全退,连房费也退了一半!
这回轮到我目瞪口呆了。龙哥得意的拍着杨杰的肩膀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就跟你哥说了,房费可以退一半嘛!哈哈!”
正说话间,酒菜都上来了。龙哥一声招呼,众人开动。我们四人老半天没进食,本来一通折腾也不觉得有多饿,然而一闻到酒菜的香气便觉得仿佛肚子空了三天,吃了第一口更觉得这辈子都没吃过饭似的。当下不再交流,唯有咀嚼之声彼此呼应。
吃了一气,龙哥又招呼大家喝酒。我问龙哥,今晚不动车了吗?他把一杯啤酒灌进喉咙里,用力狠狠吞下:“不动了!时候也不早了,早该歇了。”这时候我才想起住的地方还没着落。本来只有杨杰一人的话,我也不怕表现得无能一些。但是带上了晴晴,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展示出我解决问题的能力。刚才龙哥说了,今晚包在他身上,于是我决定暗示他一下:“龙哥,一会儿怎么说?”
说话时我瞟了杨杰他们一眼,意思是看我眼色行事。结果发现眼色这种复杂的信号是杨杰所不能解读的,而晴晴自顾吃菜,并没有担心去向问题。龙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我得打个电话!”,然后一饮而尽,大模大样走了出去。
然后我对剩下的两人说:“一会儿谁也不许买单!”
晴晴说:“大哥你不用这么破费的”。
我指着门外打电话的龙哥说:“我当然不用,让他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