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驰在路上,奔向这个城市的保卫者,奔向承诺庇护我的正义力量,奔向我对这个城市的最后一点索求。我的心里充满了激动而又忐忑的情绪,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向班主任告状一样。告得好,大仇得报。告得不好,惨遭报复。
本市主城内只有两个区级行政单位,一条名叫柳河的小沟渠穿城而过,于是成为两个行政区的天然界限。古时候都称“南城”、“北城”,从来没想过给两岸城区单独起名。后来城市规模扩大,政府架构也大了,在许多官员的强烈呼吁下,国家终于同意筹备建立两个区级政府。
帽子多了自然是好事,但是这个新区命名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要说这事给美国人就很简单,直接“A区”“B”就完了,反正也没多少历史,不用背什么文化包袱。但在中国,起名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何况大小也是一级行政区划,必须慎之又慎。
有人提议就叫“HB区”“HN区”,结果被领导痛骂一顿。小小一个区,竟敢跟省份同名,属于政治意识严重淡薄。而且国家规定地名不能重名,这样报上去肯定不被批准。
有人又提议,叫“**区”“JN区”。但是非要把一条小河说成是“江”,未免太过自欺欺人。叫“沟南区”“沟北区”则太不堪,显得既难听又小器。
有人逆向思维,提出不能叫“HB”“HN”,咱们可以叫“北HN河”嘛!众人大喜,直夸此公奇思妙想智计超人。不料提案公布征求意见时,遭到当地最大的支柱企业——柳河酒厂的强烈反对。原来在当地话中,“北HN河”正好与“别喝”“难喝”同音。纳税大户有意见,市领导不得不掂量掂量,此方案又被枪毙。
市重点中学的一位老教师摇头晃脑地说,“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用阴阳以示南北,古来有之。不如就叫“河阳区”“河阴区”吧!
南岸市民立刻反对:我们明明在向阳面,凭什么叫我们河阴区?什么狗屁老师!呸!
北岸市民也群情激奋:北方在五行属水,偏偏要起名为“阳”,阳就是火,这不是五行相冲嘛?假装有文化,什么狗屁老师!呸!
于是此方案再次作罢。
最后领导一拍桌子:“你们这些个同志,都是受党栽培多年的干部,怎么就丢不掉个小农意识呢?翻来覆去在“河”字上做文章,要打开思路,勇于创新嘛!”
众人这才意识到,领导还没表态,自己着急上火的不是瞎出主意吗?于是到处打听,书记到底有什么高见?全市人民都等着他拿主意呢!
书记也不来假谦虚那一套,在一次市委扩大会议上,首次公开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当时书记正在作题为《与时俱进高位提升全力打造区域枢纽中心城市》的工作报告,书记在讲话中描绘了将来本市在全省乃至全国的重要影响力。他豪气干云地说:“我们城市的定位,就是要发挥区位优势,就是要东连西接,北通南达!”
坐在一旁的市长“哎呀”一声,就是它了!
很快上级的批复下来了,本市两个区政府正式挂牌,分别是“北通区”和“南达区”!
不过普通市民对此并无反映,还是“南城”“北城”的叫。
我刚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很喜欢“南达”这个名字。因为我性男名达,所以我选择了在南城居住和工作,很少到北城活动。倒不是我对北城有成见,主要是城市对外通达,在内部却不是十分便利。原本柳河上有几座桥梁,但因年久失修,经常封闭施工进行维护。同时柳河渐渐枯竭,枯水期常有市民弃桥徒步过河。所以两岸间来往颇费周折,每当市里研究两岸交通方案的时候,听上去总像在讨论台湾海峡问题。
于是专家们分成了两派,填河派与挖河派。填河派认为,修桥是浪费财力。建再多的桥,过不了几年又会“年久失修”。不如直接把河填了,一劳永逸。从此一路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挖河派认为,填河是破坏生态。河没了,市里那么多工厂如何排放污水?不能排放污水,则会极大地破坏人居环境。应该深挖淤泥,拓宽河道,多建桥梁。从此截断巫山云雨,高岸出平湖。
每一届市领导都要被这两派折腾不已,最终双方妥协,柳河既不准填,也不准挖,保持现状。至于将来河道的命运,要取决于长江的水量。而长江河道的命运,则是更上一级领导操心的事了。
南北两区的交通不便也不尽是坏事,当地公安机关就乐见其成。本地兴建的火车站、汽车站、高速路口差不多都集中在南边,所以南城流动人口较多,像我这样的外来务工人员大多住在南城。北城则是政府大力改造的旧城区,集中了众多老居民区和商业中心,市政府也在北城办公。如此一来形成截然不同的治理模式。南城虽然乱糟糟的,管理难度大,但是油水也相对可观。北城在市领导眼皮子底下,虽然创收略有不便,但是容易出政绩。两区公安机关各有所长,北城善于侦破诈骗、非法集资、传销、不正当经营的案子,而南城则在治理盗窃、抢劫、走私、扫黄打黑方面颇有建树。
本来按我的想法,肯定是去南城分局报案。但是现在我所处的位置决定了只能就近选择北城分局,因为案发地点电视台、歹徒窝点胜利路都在北区。现在又是交通出行高峰期,就算我电话能报警,南城分局的警察也会无奈地堵在各个桥头,如此一来雷霆之势就会成为挺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