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从陌生的床上醒来,头疼欲裂,劣质啤酒喝多了后脑袋仿佛要爆炸。宿醉未醒,我艰难地辨别了环境,最终认定所处的地方正是钱华租住的房子。因为此时杨杰就躺在不远处的地板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我把他踢醒,问道:“几点了?”
杨杰迷迷糊糊摸出手机看了看说:“不知道,我手机没电了。”
我步出房门,果然是那老屋客厅,这一觉睡得像穿越,直接回到了八十年代。我在客厅嚷嚷:“钱老板,出来接客啦!”
钱华突然光着屁股从屋里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往上提裤子,嘴里还叫道:“我靠!坏了坏了!”我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龙哥又光着膀子从屋里探出身来说:“老钱你屁股被火烧了?”
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我想起了《春光乍泄》这部电影,脑中浮现出龙哥和钱老板的激情画面。我急忙遮住双眼说:“哎呀龙哥,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千万别杀我灭口!”
龙哥大概意识到这个场景实在太过暧昧,呸一声道:“你小子能有点正经吗?”说完缩回身去继续睡觉。
我又嚷嚷道:“某位仁兄衣衫不整的和裸男共处一室,到底谁不正经啊?”龙哥自知斗嘴不是我的对手,不再搭话。此时钱华穿好了衣服,正往脚上蹬鞋子。不待我问,急吼吼地说:“昨晚喝多了,忘了开车回来,弄不好车要丢!”
显然钱华在大脑迷糊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刚买车这件事。还好他记得住的地方,虽然也有可能是晴晴最后把大家领回来的。我安慰钱华道:“钱老板莫慌!昨晚喝成那样,你要是开车回来,弄不好命都要丢。再说了,哪个没品位的能看上二手富康啊!”
钱华白我一眼,气呼呼地说:“我就是那个没品位的!”说完咚咚跑出去了。
我在后边喊:“回来带碗豆浆!”
一通吵闹终于惊醒了晴晴,她从屋里出来时已经略微整理过,看上去精神不错。这说明昨晚的状态属她最佳。大家都喝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依然沿袭了前一晚在钱华家中的住房分配方案,很难说这里面有没有晴晴的主张。我向她打招呼道:“秦姑娘早啊!”
晴晴随口应了一句就去洗漱了,杨杰像嗅到血腥味儿的鲨鱼,冷不丁出现在客厅里。龙哥也放弃睡回笼觉的打算,从屋里出来,顺手抛给我一颗烟。我问龙哥几点了,结果龙哥手机也没电了。或许是觉得这个情节似曾相识,龙哥反问我:“老杨你怎么走哪儿都喜欢问时间呢?”
我思索了一下,一般情况下,人们从昏迷中醒过来必问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我在哪儿”,另一个是“我昏迷了多久”。如果是和他人一起出的事故,通常附加一句“某某怎么样了”。所以在陌生地方醒来,准确掌握这两点信息非常重要。
于是我回答龙哥的问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因为涉及到宇宙的基本构成,怕你听不懂。简单来说,宇宙由时间和空间组成。人在混沌中恢复意识后,第一反应都是迅速确定自己在时空中的坐标。懂不?”
龙哥撇撇嘴说:“我只知道警察拷问犯人要问,案发时你在哪里,具体时间是几点到几点。”
我接话道:“案发时你不是和受害者光着身子在同一个屋里吗?”
龙哥正要发作,晴晴从卫生间冒出头来说:“你们手机都没电了吧?我手机有呢!刚刚看了,才十点刚过。”
所有人都对此毫无反应,包括我也只是“哦”了一声表示知晓。得知准确时间后,我突然发现这对我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因为我现在不需要上班了。不仅是时间,貌似手机有电没电也无甚意义。
这时候我的胃提醒我应该进食了,周围的人均有同感。大概酒后一碗热粥是最能唤醒身体的办法。我们开始怀念起钱华,并热切期盼他的归来。在胃极度空虚的时候,膀胱发来另一个完全相反的信号。幸好晴晴不是那种拖拖拉拉的女子,三两下洗漱完毕。我和龙哥争前恐后地冲进厕所解决了内急。
少顷,钱华不负众望地回来了,并且带回大家急需的早点。众人狼吞虎咽的时候,钱华并没有着急下口,喜滋滋地说:“给你们看个东西!”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盒那么大一张纸晃了晃。
我随口问道:“钱老板中彩票了?”
钱华还是乐呵呵地说:“没,我收到一张罚款单!”说着把那张纸递给我们看。
这是一张违章停车的罚单,罚款金额五十。既然收到罚单,至少说明车没有被盗。而且交警盯上的地方,窃贼一般不常出没。唯一不解的是钱华为何对此事津津乐道,一般人被罚理应懊恼才是。我仔细看了那张罚单,并没有电话号码之类的信息。
我对钱华说:“钱老板,你是不是巧遇美女交警,主动违章搭讪了?”
面对我们疑惑,钱华给出了官方回复:“这是我人生第一辆车的第一张罚单,我要收藏起来做个纪念!”
没人再对此持有异议,钱华爱车之心已经泛滥。罚单在他眼中等同于荣誉证书,像领到第一张奖状的小学生一样,这罚单必须精细装裱,然后家传万世。虽然钱华的纪念品稍微特别了些,但并不危害社会,也不影响他人。相比之下,欧洲那些所谓贵族把猎杀的动物尸体制成标本展示的行为才是不可理喻。在这一点上,众人同我一样,对钱华举动表示了包容和支持。大家纷纷贺道:“恭喜钱老板荣领首张罚单!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吃罢早饭,人群又陷入迷茫混沌的状态。无所事事的人总是嫌时间过得太慢,大家百无聊赖地吹了一会儿牛之后,突然发现空虚得要命。我一拍大腿:“都他妈别扯淡了!昨晚策划的复仇行动呢?不打算帮我了?”
众人喜道:“就等你这句话呢!怕你又后悔了,都没敢提。”
我说:“少废话,谁陪我去?”
龙哥自告奋勇:“我去!老杨,有我在,万一出什么事儿,不敢说把对方全灭,保你完整无缺地回来还是没问题的。”
我果断拒绝:“不行,龙哥你身上绿林气息太浓,人家会以为我是去挑事的,不利于友好和谈。”
龙哥不解:“啥林啥气息啊?”
我换了个说法:“你一看就是道上混的,去了非得跟人干架,还是在家歇着吧!”
龙哥不服,霍地站起来:“我是那么憋不住气的人吗?我跟你说我肺活量那不是吹……”
我把他按回椅子上,说:“肺活量没用,我要个口才好、思路清的。”
钱华闻言一笑,笑得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呵呵!我……”
“别激动,我说的不是你!”我扭头对晴晴说:“还是麻烦秦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钱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问:“为什么?谈判这种事是我专长啊!”说完特意整理了下衣领,让他那件西装外套尽量显得笔挺,以这种方式提升专业形象。
不待我回答,龙哥先对其进行了打击:“老钱你尽整那没用的,不是叫你去跟人谈判,是去跟人勾结懂不?你学法四年学这个了么?”
钱华不理龙哥,对我说:“我可以开车送你去啊!”
我充分理解钱华当前对开车的热衷,但是我拒绝了他:“算了,我还是给你省点罚款吧!”然后我指着他的外套说:“不是想帮我吗?把你那外套借我,探望伤员嘛!咱也显得隆重点。”
钱华还在迟疑,龙哥毫不犹豫地帮他把衣服扒下来。我对龙哥一挑大拇指:“可以啊龙哥!脱人衣服很麻利啊,昨晚没少练吧?”龙哥把钱华的外套狠狠甩给我,说:“快滚蛋,我看见你血压就高!”
我抱拳道:“两位高人暂且休息,是金子总会放光的,今后少不了你们表现的机会。既然这个建议是秦姑娘提出来的,我想由她陪我去最合适。再说,秦姑娘的能力,你们有什么怀疑的吗?”
众人连连摇头:“不怀疑不怀疑!”
“那就这么着吧!”我穿上钱华的外套,招呼晴晴出发。她倒是干脆,拍拍衣服就准备出门。杨杰在后头潜意识就要跟上来。我问他干什么,他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跟你们一起去医院啊!”
我说:“没你事儿,在家呆着!”
大概杨杰觉得无论跟着我还是跟着晴晴,都是天经地义般合符逻辑。我拒绝龙哥和钱华的时候,他一直乐见其成,丝毫没有担心自己会落选。如此一时还不能接受我们把他抛开的行为,神情中带着委屈。我好言相劝道:“你不及龙哥英武,又不及钱老板博学,更不及秦姑娘机智,你跟着来干嘛?”杨杰不答。
晴晴回头说:“阿杰你等我好消息就是了!”于是他终于露出惯有的骄傲表情,“嗯”了一声。龙哥和钱华从杨杰身上找到了优越感,拉着他嘻嘻哈哈地坐下了。
跟晴晴出门的时候,我小声说了句:“这小子该断奶了!”晴晴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