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莲……你可以多住几天啊。”
站在宽敞的院子里，道丹颇为不满地挽留着。
明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结果在昨晚吃过饭之后，道莲就立刻提出要离开。
这个举动令所有人都感到不解，道家众人都觉得道莲没必要那么赶着回去，而麻仓叶等人则是因为知道，一旦成为通灵王就无法再回来，甚至就算没有成为通灵王，也可能无法活着回来。剩下这一小段时间，应该按照帕契族所交代的那样，和家人度过一段无怨无悔的时光才对。
“别开玩笑啊。”
一手拉着马缰绳，道莲冷冷地拒绝了自家爷爷的挽留。
“从这里到东京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距离通灵者激战正式决战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可恶！我要干掉你！”
对着自己毫无孝心，刚回来打完老爸又吃了爷爷一顿以后就立刻拍拍屁股要揍人的冷漠孙子，空巢（？）老人道丹老泪纵横，悲伤之下掏出了随身枪械指着道莲大叫了起来。
“你敢动手吗？爷爷？”
对于道丹如此盛情挽留，道莲觉得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喂喂喂！莲你很卑鄙啊！”霍洛霍洛指着道莲那匹名叫白凤的大白马，“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有马骑来代步啊！？你忘记了是我们救你的吗？”
“我没有叫你们来救我。我这样做是为了让你们赶上正式决战。这就是人情啊。”
一边说着，道莲一边毫不犹豫地翻身上了白凤。经过这一通胡闹一样的道城大乱，应该是有了进一步成长的道莲身上却看不到任何成长的影子，反而似乎更加任性了。
而在一旁的道兰则十分好客地补充了上来：“如果要骑僵尸马的话，我们这里多得是。”
“我！我才不要！！”
对僵尸已经受够了甚至已经即将到达过敏程度的霍洛霍洛十动然拒。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我还没有待够啊……景色也比别的地方壮观，吃的东西也比别的地方顺口……就不能多待一段时间吗？”
抱着喵玉兽的小念不情不愿地鼓起了包子脸。
「你纯粹是舍不得人家姐姐吧……」
未九和喵玉兽都不由得瞥了一眼小念若无其事地牵着道润衣角的手……
说实话，这一趟十分短暂的旅行，也就只有小念是最轻松写意的一个。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紧张过，所做的一切都是享受，也就只有在大战最后出了一拳……
未九好歹还算是牵制了道圆很长一段时间，再加上还干掉了一个沙问，小念则真的可以说是从头到尾都是来打酱油的，这让未九不爽也是正常的。
尤其是最后差点被这个从头到尾没出几分力的家伙抢了人头，未九更是无法接受。如果不是因为小念毕竟还是没有抢到，未九估计现在已经在磨刀了吧？
“如果你愿意被淘汰我也无所谓哦，到时候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你呆在这边陪你的大姐姐就好。”
抄着双手的黑发女孩挑了挑眉说道。
“哎？我不要。”
“那就走了，再不走恐怕真的会来不及哦？”
喵玉兽微笑着说道，只不过这个微笑似乎有点可怕。
也不知是不是世界不同产生的差异，这个世界的交通似乎意外的封闭。虽然也不是完全封闭的，但是跨国航班意外的少，尤其是黔州又属于开发比较慢的地带，所以本来如果是坐飞机应该不用半天就能结束的路程，在这个世界居然需要整整一个礼拜。
“最后还是没看到你爸爸啊，莲。”
麻仓叶四下看了看，有些失望地说道。
“哼！这关我什么事。”
已经坐上马背的栗子头少年冷淡地回答。
“……多谢你的关照啊，叶……在决战场上再见吧！”
背对着麻仓叶的道莲说道。
少年习惯了独来独往自高自大的态度，就算是态度软化的现在，也只有背过身去的状态，才能说出这种软化态度的话。
道家之旅，就这样以一种微妙的气氛结束了。
本以为将会是非常艰苦的鏖战——而且的确也非常的辛苦——但是，在结束以后回想，这一战似乎比众人所预期的要快太多。
快得甚至众人都没有来得及明白，道丹最后所说的话。
「这个世界并没有正义和邪恶」，虽然听上去很简单，但是对于这些新生代的通灵者们来说，还无法理解。
回去的巴士上，麻仓叶等人都挤在那小小的车里打着瞌睡。由于精神放松了下来，所以疲劳也就一下子卷了上来。就算在道城已经休息了一晚上，但始终还是不太够。
而和他们同路回去的小念和未九，则抱着喵玉兽静静地坐在车顶上。
由于山路崎岖，巴士开起来比道莲骑着经过特殊训练的白凤要慢很多，再加上两人的实力，也并不用担心会在半途被甩飞出去。
相比起这种程度的问题，两人有更加在意的心事。
喵玉兽如坐针毡。
跟随小念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沉默这么久的状况。
一般来说，小念和未九相处，除了两人都并不是必要的睡眠时间以外，就算是不应该说话的吃饭时间，都会不停地说话，有的时候就算是好脾气的喵玉兽也会觉得有些烦。
然而，自从离开道城，在坐上这车顶，周围没有别人注意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完全没有像是之前在道城离开时斗嘴的热闹。
这种异常的状态，就算喵玉兽现在是幼年期，不像是更高阶状态那样思考活跃，也注意到了两人的不对劲。
黑发的女孩和白发的女孩就这样背对背坐着，看着周围不断向着后方掠去的景色，沉默不语。
由于小念的手不知为什么抱得很紧，所以喵玉兽甚至抬头看小念和未九的表情一眼都做不到，因此也无法揣测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善和恶，是两人各自维持自身的「理念」。
虽然说道丹那一席话的影响力还不至于大到足以动摇小念和未九各自的理念，但还是让两人陷入了沉默和思考。
善非善，恶非恶，阴阳自在变化。
并不存在绝对的善，也并不存在绝对的恶，这一点两人都很清楚。
但是如果这样看，两人又到底算是什么呢？
从「此世之恶」中诞生出来的未九，和从圣珠之中诞生出来的净一念。
未九追求绝对的恶，甚至将「恶」当做自己的信条和信仰，一切以「恶」为尊。
小念则是把持本心，不论未九不断用各种恶侧的方式灌输，始终抱持普度初心。
如果构成两人的不是善恶，那又是什么？
“……小念？”
又僵持了半晌，觉得实在是无法忍受下去的喵玉兽终于还是开口了。
不论小念是受到了打击还是钻进了牛角尖，喵玉兽觉得自己此时都有必要开口帮她一把。
哪怕自己也不怎么聪明，哪怕自己的力量不足，但这份心情还是想要传达过去。
“没事哦？”
但是还没等喵玉兽开口，小念就把它的脑袋转过来，让它看着自己。
“单论经过的时间和思考的时间，我们还不至于被随口一句话就说得动摇……他所谓的「善恶不存」，说的只不过是不同的环境产生的感官而已……绝对的善和绝对的恶都是存在的，只不过，这份善恶并不存在于「人类」周围而已……”
“说到底，那个老头说的「善恶」，和我们本身的理念和自身构成，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两者根本是不存在互通的东西。”
背对着小念和喵玉兽的未九头也不回地说道。
但是，喵玉兽却没有将未九所说的话听进去。
它的注意力被小念的眼神吸引了过去。
它总觉得在说出刚才的话时，小念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是错觉吗？大概是吧？喵玉兽只能这样想。
因为在那一瞬间，它在白发女孩的脸上看到的，是未九才有的眼神。
和那明亮的眼睛完全不搭调的，漆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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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在崎岖的山路上骑马是十分不明智的，尤其是让马飞奔什么的更是极限作死的行为。
但是对于道莲和白凤来说，这种程度的山路却和平地没什么差别。
巨大的白马在山地上疾驰，脚下如果一步踏错就有可能摔入深谷。然而，那白色的身影却依然毫不减速地飞奔着。
趴在白凤背后的马鞍上，尽力让自己伏低身子减少风阻，道莲冷静地把握着白凤的行动。
这种程度的控制，对于道莲来说就像是吃饭一样习惯而简单。
白凤是道家经过精心训练的，和「马」这种生物几乎完全不同的「猛兽」，就算是崎岖山路，在上面奔跑也能够如履平地。
道莲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别说是在这种崎岖山路上纵马飞奔了，就算是一边骑马一边和别人进行交战都是十分轻松的事——事实上在回到道城的时候，他就已经骑着白凤，在这样的山路上和僵尸的大军进行过交锋了。
回来的时候如临大敌，回来之后惨败收场，最终又以这样的方式和家人和好——如果那算是和好的话——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快，让道莲都来不及反应。
直到现在，道莲都还有一种不实感。仿佛这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如果不是梦的话，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顺利又这么好的展开呢？
明明以前都是那么憎恶的道家，那么憎恶的地方，就连这里的山水也被道莲恨屋及乌地厌恶着。现在抬头看去，却只见山清水秀，天高云阔，不见穷乡僻壤，山险水恶。
人真是一种奇特的生物不是吗？一旦心情变了，眼中的整个世界就变了。
“……找我什么事……父亲？”
忽然，道莲开口问道。
在少年的身旁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巨龙凌空翱翔。
在那青色的狰狞龙头上，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有露面过的道圆正坐在那里。
对于道莲的发问，道圆依然只是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回答？还想再打一次吗？如果是的话我奉陪啊。”
道莲冷冷地说道。
听到道莲的话，道圆先是继续沉默了一会，随即将手中的「某件东西」扔了出来。
并不是用太大的力气扔出来的暗器，道莲很轻松就将那东西抓在了手中。
那是一把银色的太极剑。
十分古典的设计，从可从三尺伸缩到一巴掌长的剑身到剑镡再到剑柄，通体的银白色，在剑柄的尾端还连着一条杏黄色的剑穗，看上去似乎很名贵的样子。
“收下吧，这是道家代代相传的宝剑，「宝雷剑」！”
道圆低沉着声音说道。
这把剑对于道莲来说也不算是太陌生，在道城的时候，道圆对他使出「大道龙」和「大中华螺旋」的时候，使用的超灵体媒介就是这把宝剑。
白马与青龙并驾齐驰，趁着两父子那偏古风的衣服，和周围那古色古香的山水，颇有种超越时空的错乱感。
道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道莲一眼，只是坐在龙头上，静静地看着前方。
在那双散去了执着的眼睛里，映照出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道莲自始至终，也没有看道圆一眼，只是骑在马背上，静静地策马前进。
在那双坚定而冷淡的眼睛里，映照出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未来，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在将宝雷剑扔出的同时，道圆突然感觉到一阵轻松。
仿佛，那积压在自己肩头的，两千年的执念，一下子也一同被扔了出去。
只有在现在，道圆才第一次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广阔的天地。
在过去被执念和责任沉沉压迫着肩膀的时候，道圆就算睁开眼睛放眼去望，那双被执念遮蔽的眼睛能看见的也只有自己脚下的道城而已；就算勉强抬头去看这山山水水，被过去所束缚的视线能够看见的也只有丑恶的一面。
直到现在，将宝雷剑交给了道莲以后，肩上的执念和责任被卸下，道圆才第一次以毫无遮蔽的眼睛去看待这天这地，这山这水。
“这把剑一定会为你的未来开辟出一条道路的。努力吧，莲……”
道圆低沉着声音说道。
山顶的风很大，道圆的声音很小，但是那明明应该无法传出太远的声音，却得到了道莲同样并不大声，却竟然传达过来的回答。
“那是当然的……我向这悠久的天地保证……”
白马啼声阵阵，逐渐和青龙的道路错开了。
巨大的青龙长啸一声，向上飞去。
仿佛在庆祝另一条脱胎自道的龙，正要翱翔而起。
只剩下道莲一人，看着手中的宝雷剑，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话——
“……为什么家传宝剑是现代版便携伸缩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