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镇郊外是成片成片的山野树林,其中甚至有可以称得上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屹立在湛镇之外,使得湛镇成为了一座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小镇。虽说这深山老林属于湛镇,但是湛镇镇人很少去山上,毕竟广袤连绵的山不是说进就能进说出就能出的,里面多得是猛禽野兽,进去的时候还是个完整的人,出来的时候可就难说是不是一堆白骨了。所以当他们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娃带着一只浑身雪白,身长两米的巨狼从山林里钻出来时,湛镇的人都吓得不轻,据说当时在场的一个七旬老翁直接当场晕了过去,嘴里直念叨着什么山神显灵之类的,一整天都没有清醒过来。
湛镇人们自然是吓坏了,关于这么个小女孩的来历,关于她是人是鬼、是仙是妖的讨论一时间众说纷纭,甚至有人说这个女孩是山里的狐狸成精了,而她身边的那个是山里的千年巨狼,是她的手下。而这个女孩出现,湛镇势必会出现一场血雨腥风,说不定湛镇就此要消失了!
人心惶惶,然而谁也不敢靠近这个女娃娃。
众目睽睽,然而这个女娃娃就这么进了镇。
她不仅进了镇子,还眼珠子转转,直接冲着湛镇云家去了。人人都知道云家只有云伯一人,开了家小医馆,他父母早亡,也没有娶妻生子,一个人孤零零独活至今,浑身上下只有一手相当不错的医术,医馆也是他一人照料。
“看那丫头直接冲着云伯去了,看来就是下山来勾引男人吸取魂魄来了!”
“唉!可怜了云大夫,我们也是有心无力了啊!”
女娃身后跟着那只浑身雪白的巨狼,风风光光地走在大街上,镇民们将那条街围得水泄不通,但是也都躲得远远地,不敢靠近半分,就这么挤在小巷口看着这个浑身脏兮兮、来历不明的小女娃这么肆无忌惮地走在路上。
阵仗这么大,全镇人除了吓得已然躲进屋里的以外都聚拢了过来,然而这女娃却浑然不知的样子,就这么默默低头走着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一眼都不往旁边瞥。再反观那只大白狼呢?虽说不像这个女娃娃这么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但也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跟在这个瘦小身影的后面,不紧不慢,连距离都不变一点。
这种时候镇民们终于有点闲心开始细细打量这个女娃娃了。要说她是什么山上下来的狐狸精,不说这个年龄太小没法魅惑成年男子,而且她看上去又瘦又小,整个小小的身体都裹在灰扑扑的衣服里,而这件衣服更是看上去像是许许多多块破布拼在一起做成的,层层叠叠的,边缘稀稀拉拉都是线头破败地露在外面,颜色都是灰黑灰黑的,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都是些红的、蓝的、绿的、黄的布头因为时间久了不清晰变成了这种难看而又脏兮兮的样子。就这个样子,如果真的是会妖术的妖怪,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兮兮的样子呢?要不是因为她忽然从最高最深的那座山里走出来,身后又跟着这么一只凶猛野兽,恐怕镇上不少好心人早就会上前帮助她、给她点衣服吃食帮助她了。而她的脸上都是泥巴之类的痕迹,根本让人看不出她的五官长成什么样,一双偶而从衣摆下面露出来的小脚,脚趾争先恐后地从鞋的破洞里探出来一睹外面的世界。
“就这个样子,这孩子你们确定是妖怪?”人群中有个妇人皱着眉,声音中透出了怜悯的意味。
“杨家媳妇儿你就别掺和了,女人家家的还是赶紧回家躲起来吧,万一等会儿她发动什么妖术,你跑都跑不动呢!”紧接着就有男人开始反对起来。
“妇人之仁最不可取。”
这个被称为杨家媳妇儿的妇人很快就没了声音,但也还是站在那儿看着。
女娃娃忽然停了下来,抬起头向周围看了看。她那眼神平平淡淡的,没什么特殊,但是周围镇民无不露出了惶恐惊异的神色来,几乎有人都要惊叫起来。
“你们看到了吗!”
“那真的就是妖怪啊!”
令他们如此惶恐的不是什么来自眼神的威慑,而是这个女娃娃的眼睛——显得诡异的银白色,即使在白天正午之时都隐隐地反射出了光亮。不自觉地,整个人群都往后退了几步。
女娃娃忽然看向了某个方向,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她重新又开始低着头向前走了起来。身后的白狼上前靠了靠,用鼻子顶了顶女娃娃的手,女娃娃像是安慰一般拍了拍它。一人一狼又开始静静地往前走着。
最终当女娃娃走进了云家院子的时候,官府总算是得到了点风声,派了一队官兵前往云家捉拿这个妖女。
但是当官兵到了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却是,女娃娃默默地在桌前坐下,云伯一副早已知道的样子,端了碟点心,一壶茶,放到桌上,在女娃娃对面坐了下来。女娃娃像是饿坏了的样子,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但是嚼了两下脸色一变,立马大口大口地吐在了地上。
“看来你不习惯熟食啊……”云伯说着给她倒了一杯茶。
女娃抓起茶杯就往嘴里灌水漱口。
“你终于来了。”云伯等着她平静下来,慢慢地说道。
女娃点点头,嗯了一声。这是她出现以来头一回发出声音,声音糯糯软软的,透着一股子小孩子才有的奶气。
云伯笑了笑,看向自家院子外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一圈人,颇为无奈地说道:“不是叫你晚上从镇子后门进来吗,怎么大白天从正门来了?”
女娃顿了顿,似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怯怯地朝着门外看去,然后一双小手搅着衣摆忸怩地说道:“因为、因为爹爹你说要我尽早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爹爹?这个银眼女娃娃是云伯的女儿?云伯不是没有妻子吗?
“好好好,你平安来了就好。”云伯伸手拍了拍女娃娃的脑袋,看了眼端坐在女娃脚边的雪白巨狼,似是颇为为难地样子,“但是这个家伙——”
“爹爹!白澜是我的亲人,我不能没有它!”女娃娃提高了声音,很紧张的样子。
云伯笑了起来:“别急别急,我不是说要赶走它,你看它这么大,这么高,爹爹是怕屋里地方小这桌桌椅椅的不方便它走动。等爹爹等会儿重新放置一下屋子里的东西,给它腾点儿地儿。”
“嗯!谢谢爹爹!”女娃咧嘴笑了起来,低头伸手摸着那只巨狼的脑袋。
“你等着,爹爹出去跟他们解释一下。”云伯起身,将木门关上,走了出去。
镇民们看着云伯出来,还关上了门,纷纷挤进来,七嘴八舌地问开了。
“云老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可别被妖女迷惑了啊!”
“她怎么会是你女儿呢?看她那个样子,就算不是妖怪也绝非善类啊!”
云伯皱了皱眉,大声呵斥了一声,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云伯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夫,医术精湛,收费合理,甚至还会免费为穷人们看病,在镇上的声望自然是不差。众人见他严肃的样子不再多说什么,但也都看着他等着他解释。毕竟,声望再高,要是给镇里带来一个怪物他们也是不会姑息的。
一旁的官兵队长也走了过来,凶狠着一张脸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爷听说镇里来了个妖怪,特意命我来捉拿!”
“什么妖怪!净在那儿胡说八道!”云伯皱着眉说道,“她虽非我亲生,但也是我云某的女儿!你们谁若是再说些有的没的,别怪云某以后拒不接诊!”
“那你倒是解释清楚这个女娃子的来历啊!她身边跟着这么大个怪物,放在镇子里谁能安心!”人群中有人出声道,众人皆附和。
“她是我那日进山寻找药材之时在一个山洞中找到的,应该是别人家的弃儿,被这只巨狼喂生肉野果长大,一直在那个山洞中风餐露宿,苟活至今,我见她可怜,但却也能够言语,意识清楚,就决定收养她。但是奈何她身边有只巨狼,我无法当天就带回她,故而告诉她让她夜里从镇子后边儿进来,谁知她白天就来了,让你们受了惊吓也是云某的失误。”云伯说着给众人道了个歉鞠了一躬。
众人见云伯这样诚恳,即使还是心存疑惑,但也不再多说什么。倒是那官兵不依不饶地说道:“你怎么肯定那个畜生不会吃人?!”
“要是它会吃人,你们现在怎么可能这么大胆的站在这里?”云伯冷着脸反问道。
官兵一时无语,愤愤地说道:“若是以后因为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东西出了什么事儿,唯你是问!到时候你想活命都难!”说罢,转身带着一队士兵打道回府去了。
“天色也不晚,大家想必也还有事,云某就不多耽搁大家的时间了,还请大家回去吧。若真出什么事,云某用项上人头担着!”
见云伯这么说,大家也不再敢说什么,纷纷转身离开去了。
云伯看大家都散去了,松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爹爹,没事儿吧?”软糯的声音含含糊糊地问道。
云伯抬头一看,这女娃正高高兴兴地捧着一块生猪肉在啃,而一旁的白澜也颇开心地跟着她一起在啃着一块生肉骨。
唉!看来要教化这个小娃子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啊!
云伯在心里哀叹一声,无奈地笑了起来。
日子还长,人生漫漫,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