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内寝中,只剩下两个人,许娇儿突然一步步走近,解忧站着没动,极为镇定的看着她,“许太子妃有何要说?”
她不喜欢和一个人这样待着,何况这个女人还时时刻刻不得不提防。
许娇儿在她一步之远处停下,轻声道,“你想不想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解忧笑了笑,许娇儿这话似乎带着点示威的含义,解忧反击道,“许太子妃难不成想说,这孩子,是当今皇上的?如今这些谣言多的是,不必劳烦许太子妃亲自来提醒。”
“你不信?”许娇儿挑了眉。
“奇怪。”解忧冷了一声,“我为什么要信?”
“那不如我给你说个秘密,说不定,你便信了。”许娇儿围着她转到她身后,“你可知,皇甫邺是怎么死的吗?”
解忧并不说话。
许娇儿叹了气,“说实话,他死有余辜,皇上与皇甫邺素来便不和,尤其是在皇上知道,你因十皇子入天牢,期间还差点被皇甫邺……那事之后,皇上对皇甫邺可谓是恨之入骨,皇甫邺一死,最得利的人,可是皇上。”
她口中的皇上,是指皇甫衍,解忧却依旧淡然,没有开口。
许娇儿继续说道,“皇甫邺奉命去了蛟河郡,半月之后,你可知,皇上也秘密去了蛟河郡,那你知道,皇上在那段时间做了什么吗?”
解忧紧紧盯着她。
许娇儿绕到她前头,冷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跟着皇甫邺,根本就不知道皇上也在蛟河郡,直到皇甫邺死的时候,我只听皇甫邺临死前喊了一句话,那句话,让我很确认,谁是杀死皇甫邺的人。”
“够了!”解忧终于冷冷,想绕过她身侧,去叫蝶兰。
许娇儿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偏不让她走,她不敢太过挣扎,怕一松手,把许娇儿一摔,她罪名又得多一条。
“怎么,你没有胆量想知道么?”许娇儿抓着她,声音徒然压低,“那时,我方好赶过去,林子里传来皇甫邺的声音,他说,‘皇甫衍,我就知道,是皇甫衍做的’!”
凌厉的声音,也似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如当时皇甫邺喊出的那般。
解忧突然嫉恶似的看着她。
“我赶去的时候,皇甫邺已经死了,皇上选择不杀我,留了我活口,我想,他只是想让我通风报信说太子是被贼匪杀死的,好与他无任何关系,我也知道,太子一死,我只有两条路,要么殉葬,要么在宫中活到死,徐太后要我殉葬,我没有办法,只有一路逃,后来是皇上找到我,是皇上跟我说,只要我有孩子,徐太后便不会动我,我依然能拥有所有一切,所以——”
许娇儿靠近她耳边,呼出声音,“皇上跟我要了一个孩子。”
解忧退后了两步,“我不信你。”
许娇儿松了她手,铮铮狂笑了一下,“信不信随你,不然你现在便去承乾殿问问皇上,哦对了,忘了告诉你,现在承乾殿上可是乱得很,徐太后拿了先帝遗诏,正对皇上发难,先帝的遗诏似乎与你有些关系,恐怕这个时候,皇上也没心思回答这个无所谓的问题。”
许娇儿见她脸色一白,颇为得意,神气的挑了挑眉,不是说当今皇上年少,却独宠这个解忧公主么?这公主回宫这几日,后宫谈论几乎全与这公主,更甚至有人传皇上曾把这公主秘密藏好,不知怎的,徐太后极其思念这位公主,又将其迎回宫中。
似乎,这位公主一下成了宠儿,徐太后看重她,太皇太后也因她回宫,听说昭平长公主也与她似有若无的走近,尤其皇上对这公主更是看护有佳,这让许娇儿如何能忍得,她便不信,这公主与皇上竟没有一点隔阂。
上次借诗音已让这位公主受气了,又听说她离了宫,许娇儿不知有多高兴,可是,她却又回来了,带着如此多荣誉,她许娇儿看不惯,更看不顺眼,她许娇儿得不到前太子的宠,得不到当今皇上的宠,凭什么,她能,她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前朝公主,不公平!
解忧却只剩下冷笑了,说来说去,什么目的呢。
太嫉妒了,如同她妒忌徐昕昕一样,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她苍凉了一瞬声音,“好,我去承乾殿问他。”
解忧换了衣衫,出了长乐宫,望着周围异动,这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外头侍卫一队队巡逻过去,几乎是不停一刻钟便有一队侍卫匆忙走过,这让她不自觉联想到宫中紧急戒备时,便会有那样的大动作,一想到承乾殿上兴许发生了什么,解忧不由加紧脚步。
到承乾殿门口,几个侍卫拦住了她,她再也前进不得,只嚷嚷道,“放我进去,去禀告皇上,我要见他。”
头领侍卫只道,“太后有令,今日任何人等,不可进入大殿。”
“太后?”解忧不明白,守卫宫中的禁卫军,怎么会认太后的命令,不是应该听命于皇上么?
她忽然又想起宫中禁卫军统领,是西陵臻。
他怎会听太后命令。
解忧再也顾不得什么,想要豁出去硬闯,头领侍卫方要动粗,却忽然听得一人道,“住手。”
头领侍卫立即转头,禀告道,“西陵统领,公主要硬闯,卑职不知应当如何。”
解忧抬了头,头领侍卫身前的台阶之上,站了一个人,正是西陵臻,西陵臻看了她一眼,只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是。”头领侍卫应声,便让开了道。
解忧赶紧上了台阶去,看了西陵臻几许,对于这个人,她无法对他知跟刨底,更不知此刻他放她进去是为何,来不及说什么,念着承乾殿中的那人,匆匆扫了一眼而过,解忧便畅通无阻进入承乾殿。
承乾殿。
一众朝臣皆是跪地,徐太后本是垂帘听政,此刻已从帘子后出来,立在殿前下方,年轻的皇帝,位于高座之上,一言不发。
说话的一直是徐太后,话音绕梁于承乾殿已是半个时辰之多,气氛很是诡异,先帝衣袍已然摆在殿前。
“先帝既己留下这遗诏,哀家也不得不尊,这遗诏,蔺大人,高大人,还有翰林居萧大人皆已验证过,的确是先帝亲笔所写,既然已无差错,哀家恳请皇上谨遵先帝遗诏。”徐太后浑厚了嗓音。
自这道遗诏出现以来,乱的是臣子,皇帝却是坐怀不乱,坐在上头听徐太后讲了一大把显见的道理,又见群臣一一验证这道遗诏。
冯榆这才将遗诏递送上来。
皇帝的眉头这才紧皱了一下,从遗诏出现,到太后发话,念了这份遗诏,这份诏书先后经过了多人之手,验证真假,群臣验证的是字迹,遗诏内容一扫而过,并无不妥。
是没有不妥之处,也没有任何错漏。
看着这份遗诏,皇甫衍沉默了良久,遗诏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最后盖上的红色帝玺,也无插假。
这是一份真的遗诏!
群臣看着上头坐着仍旧一言不发的人,这一炷香时间都过去了,皇上该认得先帝字迹,如此对比之下,岂能有假?
但皇帝却还是盯着遗诏,让底下人琢磨不透,皇帝要做什么。
“皇上,这遗诏,可是真的?”
终日不见上朝的蔺平,今日却上了朝,此刻又上前一步问道。
终于,上头少年放下了那道遗诏,淡淡道,“的确不假。”
徐太后接道,“既然皇上已确认为真,这遗诏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哀家恳请皇上即刻赐婚,以此了了先帝心愿。”
坐上少年淡了音,“母后所言极是,但朕认为此事还有欠考虑之处。”
徐太后疑虑,“哦,皇上此话怎说?”
皇帝含着犹豫,“朕记得,几日前母后请宴,解忧公主曾说只嫁自己欢喜之人,如若不是,便终身不嫁,朕若强行赐婚,岂不违了解忧公主誓言,解忧公主性子极烈,朕怕,好事不成却成丧事。”
那日解忧公主的话,有几位重臣皆是亲耳听到,此刻被皇帝一提,倒也觉得皇帝的话不无道理。
徐谌却跨前一步,道,“皇上,解忧公主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但这话在先帝遗诏面前却微不足道,圣旨不可违,先帝遗诏更不可违。”
“皇上,先帝衣袍在此,如先帝亲临,既然先帝留了遗愿,皇上仁义孝德,不可因解忧公主一句话违逆了先帝旨意!”
又一个人站出来,跪地。
众人一见,这先帝遗诏确实重大,既是真的,岂能违逆了去,于是,一大拨臣子陆续跪下,念着,“臣等恳请皇上谨遵先帝遗愿!”
声音,洪亮如钟。
跪了一大片官员,站着的仅有高良姜与蔺平,还有站立中央的徐太后,高良姜瞧了身后黑漆漆的乌纱帽,最终也掀衣摆而跪。
蔺平还在犹豫。
上头的少年冷笑了一下,好笑,他什么时候有说过他要违逆么?不过一句有欠考虑,须容后再议,在他们眼里,便是违逆了?
这是要他即刻下旨赐婚才罢休!
当然,被赐婚的不止一个冥解忧。
“皇上,即便解忧如此说过,但这遗诏谁都不可违,即便是皇上,又何况一个公主,哀家恳请皇上遂了先帝心愿,以慰先帝在天之灵。”徐太后又上前劝道。
少年正欲再开口,“母后——”
“徐太后说的极是,先帝遗诏谁都不能违,即便是当今圣上。”
众臣一惊,纷纷扭头望向殿外头,那个声音的来处,太后也惊讶了一下。
大殿门口,一席蓝衣飘然的女子,脖子上一圈纱布,中央犹有一点鲜红,正缓缓步入殿内。
有人呵斥,“解忧公主来做什么,这承乾殿岂是女子随意进来之地。”
女子笑了,“这位宋大人说的极是,这承乾殿怎能是一个女子来的地方,太后娘娘,这位大人似是在说您,一介妇人,是否来错了地方?”
徐太后面色不改,那宋景柏却是惊了一身汗,恨不得抽自己几下,这不是拐着弯栽赃嫁祸,他可对太后绝无二心!
虽然有许多对太后垂帘听政极为反对的人,但敢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且轻言讥讽的一个,怕是非这女子莫属,甚至说完之后,无半点惧怕之心。
“哀家行得正,坐得端,皇上年少,处政犹有不及,哀家自然该替皇上帷幄几分,今日又涉及先帝遗诏,哀家若不出面,谁又能把持大局!”徐太后冷眉一扫,冷冷射向她,“倒是你,私闯承乾殿,你可知犯了大罪,念你初犯,哀家会从轻处罚。”
听到这句,解忧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但最终忍了忍,走到太后面前,道,“太后娘娘,您莫忘了,这是承乾殿,是天子的地方,就算要罚,也该是天子,可天子都没发话,什么时候要太后娘娘来处罚一个人?”
“你——”太后微怒,冷眼一挑,“是谁把她放进来的,来人,把解忧公主带下去!”
殿外,走进来几个侍卫。
“众位大臣都在此议论解忧的婚事,解忧岂有不关心的道理。”解忧向徐太后低了一身,“不劳烦太后娘娘,解忧说完几句话自己会走。”
不等那些侍卫靠近,她已经大步走上大殿座上,离他只有三步之远。
见着龙案上的黄布遗诏,解忧劈手夺了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看完,看到最后却是连笑都不想了。
这遗诏内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若说起来,还真是两桩美事。
解忧又感觉有些庆幸,还好,只是赐婚遗诏,不是徐菱光给她看的那份。
可是她知道,承乾殿外被禁卫军包围,且是奉太后之命,若他不应这赐婚遗诏,或还有其他举动,那么,那徐太后手中那另一道遗诏一旦拿出来,后果……她不敢想象!
不能,不能因她而毁了他的一切。
所以,该决断了。
这一次,是真的,彻彻底底的决绝。
从进来到现在,她一直都试图让自己镇定,不那么害怕,可事实,她心底很冰凉,心中微紧,收好诏书,解忧感觉有些无力,又有那么点庆幸,她来的还不算迟,那第二道遗诏还未拿出,她还有机会改变这局势,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她不会让任何人,毁了他得到的东西。
群臣看着上头女子不明的举动,连太后也未阻止,暂且看看这公主想做什么。
从她进来到拿走遗诏,皇甫衍也看在眼里,直到又见她拿着诏书转过身,看着她眼神的一刹那,他心弦不知怎的一紧,几个字轻轻送出,“……解忧,这承乾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先出去。”
他不知怎的怕,怕她会做出什么令他始料不及的。
“出去,然后呢?”解忧抬了抬手,盯着这份遗诏,凉轻了声音,“你打算驳回那些人的话,不承认这份遗诏么?你可知你若不应,后果如何?皇上,没有办法了。”
“我已有了万全之策,只要能再拖延些时日,这份遗诏,必将永不存在!”他低沉了眸,“解忧,你不信我么?”
她凄凉了音,“以前信的,如今,不信了。”
他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你曾与我说,你帮许娇儿,是因太后要拿她为前太子殉葬,她没有活路,你才不得已帮她,我信了,可是,阿兮,事实真的是这样么?你真的只是因此帮她,真的没有瞒我别的什么?”
他微微抿了抿唇,冷冷道,“你闯进承乾殿,就质问我这个?”
“无所谓了,你与不与我说都无所谓了。”解忧又缓缓近了他几步,“反正,我再也不会信你了。”
“……解忧。”他却不信这是她出口的话,那么绝凌的眼神,他心中堵得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她说,她不信他。
是啊,她不信,不信他与许娇儿会有什么,明知许娇儿想气她,明知许娇儿说的并不全是真的,更明知许娇儿的孩子不是他的。
她却还是跑来承乾殿,以不相信他的口吻,质问他。
可是,她又怎会不信他,她信他的,一直信,一直信,即便所有人都认为皇甫邺的死与他有关,她信他,她的衍儿她的阿兮绝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皇甫衍,你能毁了这道赐婚遗诏,可还有另一道呢。
只怕,你还不知道那份遗诏的存在吧,皇甫劦,还给你留了一份特别的。
你现下又要如何能毁得呢?
没有办法了。
“阿兮。”她的声音很轻,很颤,轻得只有他与她能听到,她问他,“我只问你一次,若这一刻,让你在皇位与我两者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什么?”
他坐在这个帝位上,她问,皇位和她。
天下和他的女人。
她只是觉得皇甫劦真狠,让自己的儿子真真正正坐在这金銮宝殿上,去选江山与女人,这个手段,太狠。
他的每一个表情她都没有放过,只是所有的,都不是她期料的。
她想过一万个可能,而每一种可能不外乎她希望他选她,只要他说一个‘你’字,哪怕是他一个犹豫或者纠结这个问题的神情,她想,她不后悔,这辈子值了。
可是,没有。
他几乎是反射性的轻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选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选择。
是啊,他问为什么,她答不上来。
他许是太年轻,即便他能运筹帷幄,果断决绝,但还是太年轻,至少在她面前,在男女****这一方面,他只看得懂她的表面,知道她的喜怒哀乐,可她的心呢,他有真正去了解过吗?
她想的远,想的多,像是要把所有问题想个透彻,在他眼里可以不必计较的东西,她还计较得多。
她的这个问题,并不深奥,只有两个选择,他却只是问为什么,像个孩子般的问,而她其实想听到的只是一个回答,并不是他的为什么。
因为没有原因,没有为什么。
因为她也无法回答他的为什么。
如果他舍得这个帝位舍得这个江山,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她,便不会这么问了,如果他足够强大能自己主控这大晋国,她便也不会问。
到底江山与她之间,他更在乎自己坐着的江山。
既然他那么在乎,她必然也是更在乎他所在乎的,不过就是一个天下,不过就是这无所谓的晋国江山,不过就是这集万千权利于一身的皇位。
他要,她能如何,自然,她便给他所要的!
她在心底补了一句,阿兮,日后你会明白的。
解忧快速的抽回望着他的目光,捧着那道诏书,一级一级走下台阶,在先帝衣袍前跪下。
诏书举过头顶,她喊道,“解忧愿遵从先帝遗愿,即日完婚!”
众臣子,徐太后,连带宝座上的他,一瞬惊愕!
徐太后一瞬间嫉恶如仇,这个选择本该是由皇帝亲手来选的,却不料到解忧对这遗诏会应得如此干脆,她若如此应了,那第二道遗诏也无拿出来的必要!
徐太后看向了皇帝,只见他几乎是佛袖怒起,底下臣子又讶然,本该要说几句恭贺话的宋景柏,话锋又咽回了心里,踱了眼太后。
徐太后见皇帝如怒,忽然燃起了另一丝希望,冥解忧虽同意,可若皇帝不同意,那第二道遗诏还有见光的可能。
底下人只听站着的皇帝道,“朕记得,母后请宴,解忧曾为誓,要嫁自己喜欢之人,否则永不嫁,这话,可是真的?”
“解忧记得说过这话,这话,是真的。”解忧没有起身,却能听出他话中深深的压抑,他又说,“既然如此,那解忧如今可有喜欢之人?”
解忧尽量抬头,一个字洪亮这个大殿,“有。”
他轻轻凉笑了一番,“既是如此,若解忧所嫁之人并非自己喜欢的人,那这指婚遗诏便是强人所难,朕既不愿违背先帝遗愿,也不愿见自己姑姑因这遗诏违背誓言,朕确实,难做决断。”
“皇上,这解忧公主誓言是小,先帝遗愿为大啊。”宋景柏连忙站出来道。
高良姜不曾发话,毕竟这也涉及他女儿婚事,又是立后大事,蔺平见如此,也只站出来道,“皇上,既然解忧公主愿意嫁,也并不计较那当日誓言,臣认为,皇上应允这婚事也并无不妥之处,况信国公之女,温良贤德,是为佳后人选。”
于是,便有更多人站出来。
前前后后,都是谏言的,跪倒大片。
本是徐太后发起的遗诏,也是徐太后第一个要皇帝遵守遗诏,可此刻,徐太后却不再有何多余动作,仿佛只看上头的皇帝如何决断。
跪的人,越来越多了。
而皇帝才不过说了一句话。
解忧无力一笑,看吧,早说这种事,那些大臣不拿折子逼他,也要拿唾沫星子逼他做决定,他才方登上帝位,无实权在手,如何必得过底下那一批批资历颇深在朝堂覆手十多年的臣子。
他若不立即做决定,遗诏在手的徐太后虎视眈眈,承乾殿外头又是已听命于太后的西陵臻。
禁卫军已将这殿层层包围。
可知,会发生什么?
他却,还在犹豫,手握成爪。
徐太后冷冷一笑,话锋忽冷,直指皇帝道,“皇上迟迟不肯应允这诏书,是不想将解忧公主嫁了其他人,还是不想承认这遗诏?莫非,皇上是真对这解忧公主有情义,想将这解忧公主,纳入后宫?”
徐太后一言戳中重点,大臣骇然。
皇帝与这公主的传闻,大殿之中哪个人不曾有过耳闻,如今太后这般提出来,那年轻的皇帝,莫非真有这意思?
难怪,迟迟不允!
“母后这话是何意?”他咬了咬牙,整个人出口的话几乎要将人冷掉。
徐太后言道,“解忧公主是先帝之妹,于辈分上,更是皇上的姑姑,虽非嫡系血亲,可这姑侄关系,天下皆知,如若皇上真与解忧公主有什么,便是人情**,乱了礼法,乱了天下,更由天下人所不耻,所不容!”
“放肆!”殿上位的人终是大怒,龙案上一大批折子滑落,皇帝这才缓缓减了气,凝了冷音道,“朕何时说过不承认这遗诏,母后莫听信谗言,误解朕的意思。”
“那哀家敢问皇上,皇上可否有将冥解忧纳入后宫的意思?”徐太后冷冷逼问。
众大臣默然,皇帝不说话,连动作都没有,单单看了跪地的解忧一眼。
解忧看着地面,连头不曾抬。
他更是心中一乱,这个时候了,她怎还可以与他怄气,便因为他帮了许娇儿么?
他从未对许娇儿有过什么,那时他救许娇儿不过是想拉拢许娇的父亲,他自问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却跑到殿上质问他,那么绝情的不信他,丝毫不管这承乾殿是什么地方,更不管她若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于如今的他而言,便是火上浇油。
徐太后又逼问他,她却当做什么都不在乎,那么绝傲。
她还能捧着遗诏,郑重有词说即日完婚。
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不信!
“既是皇上没有这心思,哀家请皇上立即下旨指婚,遵了先帝遗愿。”见皇帝久不说话,只当皇帝默认,徐太后终是也缓缓跪了下来。
连堂堂太后,也给皇上跪下了,这是在彻底的逼他!
而在徐太后跪后,解忧立即补上一句,“解忧请皇上下旨。”
见着跪了一地的人,尤其是连解忧也这般跪求,他忽然是被重重一击,整个人乎即颓废了些许,呢呢喃喃道,“真是如此,如若朕真要将冥解忧纳入后宫,你们,要以死谏言了?”
听着话,臣子更是大声,“臣恳请皇上三思后行!”
徐太后猛然又道,“皇上,皇上若真要如此做,哀家无脸向先帝交代,为存皇室颜面,哀家必将,先杀了这解忧公主!”
蔺平当即劝道,“太后万万不可!”
解忧轻轻闭了闭眼睛,仿佛不想让自己纳入这场恶斗之中。
没用了。
没有办法了。
解忧缓缓睁开眼睛,正欲开口,殿外赫然又响起一道苍琼的音。
“哀家在此,谁要动解忧公主!”
随后另一个声音才缓缓报上来,“太皇太后到!”
众人又是一阵愕然,连忙跪伏着让开道,太皇太后一身玄服,撑着龙拐杖,一一走过一排排大臣,站在龙殿底下,抬眼瞧着皇帝。
太皇太后又转身,瞧着底下臣子,龙杖一震,“先东明帝在时,这承乾殿哀家也闯过,今日再闯一次,还是只为一个人,指婚遗诏也罢,人情**也罢,哀家并不关心这些,但谁若敢伤解忧公主,哀家必不饶人!”
徐太后微蹙了眉,“母后这是何意?”
“哀家说了,只为一个人。”
徐太后面色更紧,“不知母后说的那人是……?”
“先东明帝儛后。”
解忧惊了惊,对于这个称呼,她曾经是耳熟能详,东明帝是她父皇谥号,那这儛后,是因难产而体弱多病,不久去世,解忧也从未见过面的母后。
父皇甚少在她面前提及母后,而别人提及,常用儛后两字。
众人只知这个女子传奇一生,从一个官奴舞姬,到被东明帝承宠三夜,成为儛妃,再是东明帝力排众议,封为儛后,儛后为后期间辅佐东明帝,曾亲身上阵与奴桑大战,敌退奴桑,又曾在大宴上智斗越、渠、辽三使,达成条约,令那三个小国再也不敢犯强大的东海国等等,儛后与东明帝携手二十四年,是东海国强大的后盾,共创了东海国几十年的繁荣,以往良家女子只能望儛后兴叹,世间有如此奇女子,帝如何能再对她人相看三分。
只可惜,东明帝后宫唯一人,儛后却晚年才生得一女,无子继承这大好河山,东明帝因儛后病死,终郁郁寡欢,很快也随着去了。
这东海国,禅位,成了晋国。
而那儛后生的一女,便是如今惹得朝堂风波不断的解忧公主。
当年东明帝能力排众议,立儛后,儛后能有那幸运成为一代帝后,并得世人赞叹,是与儛后智勇双全为国为民之心分不开,可如今这解忧公主,无勇无才却又擅使阴计,还不甚害死了两位皇子,若是为后,岂不祸害天下,却不能如儛后那般。
众臣对儛后孑然叹息,对如今这解忧公主也无可奈何,皇甫劦这些年换了不少新人,朝堂改革一新,但众臣中也有少些是东海旧臣,皇甫劦但看这批旧臣衷心侍晋,便也不曾动过谁,听他之命的,他能给予侯爵官位,不听的,就如那贬谪至乌拉雪山的齐彧。
所以,太后放话要杀解忧公主,这令那批旧臣心上忐忑,解忧公主是先东明帝唯一之女,先东明帝一代明帝,他的女儿怎能如此被杀,所以蔺平第一个相劝。
殿上,解忧听太皇太后提起自己母后,不由向太皇太后多瞧了几眼。
太皇太后似乎回忆了许久往事,才又缓然道,“哀家曾受儛后大恩,此生已无法再报,儛后留有一女,又是她唯一血脉,如今儛后之女身陷无端风波,弄得人人要诛杀之才解恨,哀家念当年旧恩,如今怎能坐视不理。”
朝臣默然,太皇太后出面,徐太后心知这冥解忧是杀不得了,只得说道,“母后,儿臣本无他意,只是不想让皇室蒙羞,您也听到了,皇上要将其纳入后宫,这如何能为天下所容?”
“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皇帝能容得,天下如何不能容得?”太皇太后话锋一转,“莫不是,太后有其他心思?”
徐太后缅怀答道,“儿臣不敢,儿臣自始至终为皇室着想,先帝遗诏在此,儿臣也只想让皇上遂了先帝遗诏,儿臣并无他想。”
“如若皇帝不应这遗诏,又想把解忧公主纳入后宫,太后当如何?”太皇太后一语戳中。
“这……”徐太后咬了牙,碰了碰那在袖子下的第二道遗诏,稳稳妥妥的,“先帝既留了遗诏,皇上怎能不应,儿臣只知,解忧公主入后宫,不合礼法。”
徐太后答得顺溜,却终未达到点子上。
解忧终是苦笑了,若他不应指婚遗诏,若他执着的想把她纳入后宫,皇甫劦怎能允许呢,所以,才有了那第二道遗诏啊,就只等着激怒他,等他亲口说不认这遗诏,亲口告诉所有人他就是要把她放入后宫之中。
那样,徐太后便有理由拿出那第二道遗诏,有理由毁了他的一切。
看,他方才不就是被激怒了么,竟然还真的说要将她纳入宫中。
不能的。
真的不能的。
“皇上。”解忧抬了头,仍旧是跪着的姿势,朝臣方才只顾讨论,仿佛将她这人遗忘了,这一声唤,将所有目光又齐集到了她身上,解忧酝酿了下情绪,缓了声,“皇上错了,解忧并不想入宫为妃,这辈子,也从未想过,解忧恳请皇上,莫要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他闭嘴不言,目光却要将她射穿。
解忧声音凄涩,又继续道,“解忧方才说解忧有喜欢之人,确有其事,去年围场春猎,解忧与莫若相谈甚欢,一见钟情,是以,这指婚遗诏于解忧来说是天大喜事,解忧终能嫁的自己喜欢的人,这既不违先帝遗诏,也不违解忧誓言,解忧高兴,而皇上也不必再多为难,解忧只望皇上,成全解忧之心!”
说完,重重一叩首,低首不再起来。
离解忧近的太皇太后亦是秀眉凝蹙,却无法再多说什么。
“你真要嫁?”他冷冷的音传过来,如同上次在徐府一样,她总是这般决然,总是不顾及他的感受,更不顾忌,这里的人。
这是承乾殿,朝堂议事之地,不是徐府。
话一旦出口,谁也无力轻易回天!
她可知,她在做什么。
“解忧谨遵遗诏。”
“你当真要嫁?”几乎是咬牙,他再问了一次。
解忧回答,“请皇上下旨。”
“你当真要嫁?”第三次,音更冷。
解忧不知怎的一身颤抖,却还是坚定,咬牙,“是!”
徐太后脸色稍差,只见皇帝走下那台阶,在解忧面前停顿,从她手中拿走了那份遗诏,手指紧握着,呢喃道,“解忧,你到底不信我,不信我能为你遮风挡雨,不信我护你平安,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来逼我,这遗诏,怎么就值得你如此来逼我!你也认为,你与我是大逆不道,可你与别人便是相谈甚欢一见钟情……好,你很好,朕今日,就成全你们!”
握在他手中的诏书,冷冷抛撒开,杨落在地,那抹明黄色的修长身影,愤怒佛袖大步离开了金銮殿。
解忧终也再支撑不起,软软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