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助兴活动最后一天,按惯例,今日有一场所有人都可参与的赛马,胜者可得汗王钦赐的美酒果实,别以为这美酒果实平凡,那可是草原上罕见,只能从外地引进来,平常只有贵族才享用得到的东西,能得胜者之位,那是奴桑勇士之荣。
这种比赛只是图个热闹,大部分是奴桑民兵,也有些胆大的奴桑女子,然真正贵族自然甚少参与,平坦的草原之上,数百匹马儿与勇士赫立,踢踏着蹄子,一番争夺战即将开始,周遭欢呼声此起彼伏,呐喊不断。
解忧瞟了一眼此时大帷帐里的一堆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个个都是权大的人,她像个隐形人,倒也没几个人在意。她却是开始一一朝那些人打量去,不论哪个人开口说话,她都看去一眼,然后旁边有人给她报名字。
那个在汗王左侧的妇女是大嫣支,汗王正妻,约摸不过四十岁,岁月在她脸上也划过惨淡的痕迹,很端庄站在汗王身侧,偶尔说两句,不苟言笑。
那个在汗王右侧的妇女是绮里尔朱,尔朱居次,是汗王女儿,居次如同公主一样的地位,落落大方,英姿豪爽,早些年可是草原肖猛女子,如果忽略绮里尔朱亦是四十岁模样,嫁的是赫尔联盟部落大酋长赫尔王,旁边那个就是。再旁边就是她儿子,汗王外孙,少正辛桓。
往下是韩馀夫蒙,汗王同父异母之弟,不再介绍。
对面是薪离部落酋长薪离王,昨晚那称为訾儿的女子正在薪离王旁侧,公玉訾儿,薪离王之女,有郡主之称。
再后面便是零羌部落、葛坤部落、乎邪部落、蓝氏部落、定岭部落、祁连部落等,总统这几大部落称为八大联盟部落,其中大酋长都以王自称,占领了很大实权,如同藩王一般,其中有些是汗王兄弟之子,有些是汗王亲子,或是宠爱的女儿所嫁部落,或是因实力打得一片部落。其他一些便是小部族,没有太多说话机会。
所以,没点攀亲带骨的关系,没有实力,永远不会有风头出。
解忧不可能记住太多,挑几个重点就好,谁跟汗王说话最多,必定是重要人物,这点毋庸置疑。
听了半响,解忧扭头,看着少正修鱼问,“那你是右谷王,为什么纳达叫你小王子?”
奴桑王子,汗王之子。
“因为,我是汗王最小的儿子。”少正修鱼诚恳道,“从我出生起,他们就这么唤,我也习惯了。”
听得旁边忽然的笑声,一大群人趣笑。
她又悄问,“他们在笑什么?”
少正修鱼一一给她解析道,“是在说夫蒙叔叔脖子上的咬痕,赫尔王问这咬痕怎么来的,夫蒙叔叔说是被猫儿咬的,还说下次,也定要咬上那猫儿一口。好像也不好笑,夫蒙叔叔那么厉害,这哪里有猫能咬……”
良久,少正修鱼似是联系到什么,昨晚,那小猫儿,这咬痕是因为……明白众人为何笑,他反而自己又脸红了……
解忧脸皮微微一抽搐。
微微感受到一抹冷骨的目光投射过来,她恶狠狠瞪了回去。随即又避开目光,懒得再去看那个讨厌的人。
韩馀夫蒙不着痕迹轻摸了一下那抹咬痕,齿印清晰,不着急,总有一日,一定会亲自还给她。
趣笑之后,便是严肃正事,众人一阵惊奇。
少正修鱼又给她解释,今日薪离王给汗王进贡的婚宴贺礼,其中有一匹大宛千里汗血马,名为骕骦,此马顽固,还未被驯服。汗王借此机会说,今日谁能赛马夺冠,便将这汗血马赐之。
大宛盛产汗血良驹,日行千里,奴桑虽是马背国家,但部分马匹都是作战为主,俗称军马。奴桑培育不出这留汗血良种马匹,曾经还向大宛要过,五十匹奴桑良马换一匹,足以见这马的珍贵之处。
几大权贵蠢蠢欲动,欲派人参赛显自己本事,夺得这珍贵马匹,连韩馀夫蒙亦是爽烈亲自参与,誓要夺得这匹马。
公玉訾儿忙跑过来,横在两人中间,硬生把两人挤开。
只见訾儿缠着少正修鱼道,“修鱼哥哥,我要去抢马,你也去好不好?”
解忧默然退远了些,看得出来少正修鱼有些向往,只见他点点头,公玉訾儿忽然又对她说,“嫣支,你们晋国女子也有会骑马的,你会不会,不如你也去吧。”
解忧尴尬一笑,她还真不会,瞧着这几百人的架势,隐隐蠢动,不得誓不罢休,只怕一开始,她连马带人会被人踢飞的。
所有人胯上自己烈马,目光瞄准远处,马如待发之箭,弦声绷紧。
这是一场勇者之争。
解忧则只要懒懒的站在这高处,等他们凯旋归来就好,毕竟阻隔太远,视线不怎瞄得到,只见几百匹马在草原上狂腾而去,一片马蹄肃响,在此高处看,颇有雄浑壮阔之景。
再过一会儿,有些半路夭折,有些半路跌倒,有些半路被撞,她的目光投射在最前面的几个,虽然少正修鱼给她介绍过,可她最多还是只能记住重点几个。
八大联盟部落的佼佼者,自然是在前方勇冲,修鱼与少正辛桓几乎是平齐的姿势,不多久,修鱼又超出少正辛桓许多。
她心底莫名呐喊——修鱼,超过韩馀夫蒙,一定要!
嗯,没错,前头最勇猛的那人,便是韩馀夫蒙,像一个引领百骑的王,后面跟了一大串的追随者,距离拉得很大,一个人狂奔入欢,涌向终点。
别看修鱼看着像块榆木,这马技杠杠的,不多久,拉小了与韩馀夫蒙的距离,她激动不已,快点,快点,还差一点,就能与韩馀夫蒙并齐了,修鱼,超过他!
解忧头一次觉得这赛场这么激烈,小心脏跳动不已,忽然感觉有道目光似乎看了自己一眼,又轻轻抽回。在这欣赏比赛的高点处,站着的无非只有几个人。偷偷瞟了汗王一眼,解忧心虚的收敛自己表情上的情绪,看着远方激烈的争夺,装作很镇定。
继而又有两道目光瞥过来。
大嫣支,尔朱居次。
这两个女人……看她做什么?
解忧优雅的轻颔首,算是给她们两个一礼,绮里尔朱轻轻一嗤,不理会,大嫣支淡看她了一眼,依旧是不苟言笑的表情。解忧拗头,然后继续装镇定,看着前方。
修鱼已经与韩馀夫蒙并齐冲刺,奔向终点并不算最终胜利,还要拿回在终点之处,飞扬飘舞的红绸丝球,然而不幸的是,两人同时伸展长臂,一人抓紧一条绸缎,拉紧,丝球在两人之间,不进不退。
为了抢球,两人不得不动手,一边交缠搏斗,一边任由胯下的马扬长而去。
已经奔到终点的公玉訾儿一顿紧张,却只能眼睁睁见那两匹马连带人越跑越远,人影模糊不清,消失在沟谷内。到达终点的其他人亦是面面相觑,看来那两人不争个你死我活,是回不来了。
大部分即便没拿到胜者之荣,却也不泄气,有两个如此厉害的人在前头,谁还能去争得过,敬佩瞄向那两人离去的方位,久久注目,部分人开始返回。
回来之后的众人,再度聚集大帷帐,恭敬伏礼,表示自己尽力,便又回首站立,等那两人归来。倒是好奇,一个左贤王,一个小王子,会是谁最终夺冠?
解忧静静等待,轻眺远处——有人回来了。
太远,模糊不清的人影,只知人影手上狂舞炫耀那红绸丝球,越来越近,轮廓越来越清晰,一骑烈马,在风中纵杨,大帷帐前,熟练勒马,前蹄空跃,马上之人迅速下马,豪烈大步走进,举起手中丝球,向汗王行礼。
众人齐笑夸赞,汗王亦是笑声昂然。
解忧也不知众人说什么,大概这人夺冠,大部分人觉得高兴,她懒得看,只见帐外马蹄悠悠,修鱼下马,訾儿第一个过去问好,修鱼这才近前,向汗王单手伏礼,表示让汗王失望。
汗王却觉得没什么,夸奖了修鱼,能与左贤王争个不分伯仲,草原上无几人,他能做到如此,已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