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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孤庙画生

日头西斜,夕阳似血;老树昏鸦,孤影独留。

曹丕飞马疾驰,黄昏已到鄢陵城,怀中郭嬛想必是累极了,眯着眼睛不停的打盹。曹丕只觉好笑,过了鄢陵城,凌晨时分,便可回到许昌。

忽然一蓬绿火闪过,胯下白马惊起,曹丕勒住缰绳,白马前蹄落地,却再也不肯向前。

曹丕呼喝两声,白马依然不肯向前,他落马四顾,见白马四蹄,被地上树根缠住,难怪白马走不动。蹲下去牵扯马蹄,身后忽然一阵阴冷气息掠过,他警觉闪开,一蓬绿火,贴着斗篷飞过,绿火点燃树林。树根一点便着,瞬间便烧了一片。

郭嬛不情愿的被惊醒,迷迷糊糊的抹着眼睛,道:“什么事呀?”

曹丕心知是妖邪幻象,却不愿让这丫头担心,面色冷然道:“没事,你到我背上来,我背你走。”郭嬛爬上曹丕的背,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曹丕持剑,在地上一刺,冷声喝道:“破!”

只听空中有吃吃笑声,一个老妇人声音自一颗老树传来:“原是个修道的,小翠,下次再来给你找丈夫。听话啊,这男人看起来虽好,但是你不是他对手!男女之道,一方太强势了你也没好果子吃。”

曹丕冷道:“何处妖魔,竟敢与人为敌?”

便听一众少女吃吃笑声,树根上绿火轰然扩大,周围树林都被燃烧殆尽。一阵冷风袭过,老树不见,只有几处荒凉孤坟而已。

曹丕见一处坟上写着:“鄢陵风波渡乔氏之墓”,曹丕无意犯死去之人,朝坟墓微微鞠躬,低声道:“尔等孤魂,不可再害人,否则我伏魔将军曹操之子,会秉承天道,诛恶杀邪!”

坟上枯草凄凄,无风自动,像是回应他一般。曹丕见马蹄被鬼火灼伤,不可再跑,便牵马缓行。背上郭嬛轻轻呼吸,已然睡着,曹丕一手托着,朝西边一处有灯光处行去。

不远便是一处孤庙,庙中燃着红色灯火。曹丕径直入内,见庙中闪着红色烛光,一人伏在案前,已然睡着。曹丕悄然上前,见案上摆着五六副女子之画,所有女子均是穿着白色轻纱,身形飘然,若惊鸿仙子。

但是不知何故,所有女子,脸孔处都是一片空白。曹丕心下讶然,忽然一阵香风袭来,窗外一股冷风,红烛险些被风扑灭。香风更近,一女子脸带白纱,身穿素白轻纱,逶迤而来。

女子乍见曹丕,眉眼微微一动。曹丕见她眉眼宛然,身形飘飘,虽然看不见全貌,想必是极美的女子。

女子施礼,曹丕还礼。女子轻轻经过他,曹丕只闻兰麝之香,女子将一片锦袍披在案上睡着的男子身上,男子不知做了什么梦,微微颤动。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如幽似怨的拢起男子散发,轻轻的唱催眠的小调儿。

曹丕见眼前情形,心知这一对男女必然是一对情人。但是他们在此孤庙幽会,看似有些隐情,自己在此,多有不便。便轻轻的走到孤庙门口,却听那女子轻吐贝齿,微微笑道:“先生若是要住店,此去往东三里,有处民宅。饮食住宿虽然平常,但是可解一时风霜之苦。”

曹丕拜谢,背着郭嬛走了三里,果然有一处民宅。民宅前有四款灯笼,灯笼上蒙尘,隐约可见“仙姑宅”的名字。曹丕心下讶然,不知一处民宅为何会叫此名字。敲门三下,里面悉悉索索的,又巧了三下,便听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来啦来啦,赶着去投胎嘛,这么急?”声音虽然抱怨,里面人的行动却不慢,一位青年老板开了门,见门外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爷,马上换了一个笑脸道:“哎哟,公子爷,请里面来。咱们这里有上等好房,快进来。老婆,快来给客人烧热水!”

便见身形肥胖的老板娘,一边走一边抱怨道:“哎呀,咱们这里闹鬼啊,怎么能给客人……”

老板一把捂住她的口,陪笑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咱们这里好好的,从不闹鬼。”

曹丕背后郭嬛半梦半醒间,听到“闹鬼”二字,陡然惊醒。她抬眼望去,见民宅大梁上,吊着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鬼,荡来荡去,荡来荡去,吐着舌头冲她笑。

郭嬛心下一惊,紧紧的扯着曹丕的肩膀道:“丕哥哥,这里真的有鬼啊,咱们不要住这里,咱们快走吧!”她腰包里的竹宝儿也喃喃道,“啊……我饿了。”

曹丕笑道:“没什么可怕的,不用担心。老板,你那些东西给我们吃,我们要两间房。”老板喜上眉梢,忙带着他们去看房。房间简陋,只有小床和衣柜而已。不多时,老板娘端来新鲜饭菜,老板收了钱,跟老板娘退了开。曹丕听那老板在门外叱责老板娘:“一个败家娘们,咱们这里闹鬼的事也能随便说吗?那小鬼多可恶,虽然才来十多天,把客人都给吓跑了。要是再赶走客人,你跟我都他妈喝西北风去!”郭嬛心中有事,吃得不多,竹宝儿倒是毫不客气,大快朵颐,曹丕摸着郭嬛的头,笑道:“何须担心,我是降魔将军曹操之子,很有些降妖捉鬼的手段。”郭嬛眉眼稍解,曹丕在她房内点燃犀牛角,犀牛角有凝神驱鬼之效,待郭嬛上床,方才离去。

曹丕虽然看起来毫不在意,心中却另有打算:假如民宅中是恶鬼,他自可驱除恶鬼,造福这一方百姓。他给白马喂了草料,找店家要了些酱油,敷在白马灼伤的马蹄上,将剑放在床边,合衣入眠。

郭嬛却还是睡不着,刚才梁上荡来荡去的小鬼样子,在她心头萦绕,她一闭眼,似乎就见到那个小鬼。她甫一睁眼,忽然自己房间梁上,吱吱呀呀的响,烟雾缭绕之间,一个八九岁的长发黑衣小鬼,长发系在梁上,在她房里荡来荡去,一面还旁若无人的唱童谣: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哈哈笑。”

郭嬛用被子遮着头,不停的安慰自己道:“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什么都看不到。”

吱吱呀呀的声音不停,那个少年童谣的声音更大,他的声音越来越瘆人,透过被子钻进郭嬛的耳朵,郭嬛鸡皮疙瘩都跳起来。她再也忍受不了,拉开被子叫道:“喂,你个吊死鬼晃来晃去就好啦,为什么要唱歌?”

小鬼哈哈大笑:我早说你看得见我啦,你看得见我啦!”

郭嬛哼了一声,“看得见你又怎么啦,你不要在我眼前晃了,好烦的你。”

小鬼嘻嘻笑,解开头发,飘到郭嬛身边。郭嬛只觉得汗毛乍起,身上好冷,那小鬼嘻嘻笑道:“小姐姐,你既然看得见我,我想求你件事,可不可以?”

郭嬛想尽快摆脱他,随口应承,小鬼看着她,忽然说道:“小姐姐,你告诉我,我是谁?”

郭嬛一愣:“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小鬼侧着头,想了一阵,摆摆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游魂,我的魄不跟我在一起,我不知道我是谁……”

郭嬛不解:“那你的魄呢?”

小鬼眨眨眼,忽然窗外一声猫叫。小鬼瑟瑟发抖,颤声道:“糟了,鬼使来了!”

一只黑猫,从窗外跳入,黑猫全身汗毛竖起,弓着背,绿幽幽的眼睛看着小鬼,先是一声猫叫,然后张嘴,说起了人话:

“小鬼,你虽然阳寿未尽,但是你的魄被妖物所掠,现在你的游魂在人间过了十五天,再过三日,便烟消云散。现在阎王,说你在人间太捣乱,叫我捉你回阴间待死!”

小鬼全身发抖,极为害怕,郭嬛心里可怜这小鬼,对鬼使道:“鬼使大人,你先让他找到自己的魄,一个游魂,很孤单的。”

黑猫叫了一声,绿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哼了一声,道:“阴命之人,夭折之相,还敢为他人求情?这小鬼和你一样,都是阴命,你还是好好过自己的活吧,别管阴间的事!”

郭嬛不快,大声道:“阴命又怎么样?北斗奶奶说,我可以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哈,痴心妄想!”黑猫嘲讽,四肢贴在地板,幻化成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阴司。阴司手中拿着铁链,哗哗作响,小鬼想要逃,阴司手中铁链扔出,困住小鬼,小鬼全身如同针刺,大声呼号。郭嬛心中不忍,起身去解阴司的铁链,一碰之下,铁链上如同针芒,郭嬛觉得手心被刺得血淋淋。

郭嬛解不开铁链,转向阴司道:“阴司大爷,他好可怜的,你就放了他吧!”

阴司不耐烦,捉住郭嬛脖子,冷声道:“让开!”郭嬛艰难的摇摇头,阴司握得更紧,郭嬛痛得留下眼泪,她还是摆摆头。她双手乱摇乱摆,忽然握到腰间胜邪短剑——这是曹植之前送给她的青铜剑,郭嬛抓起青铜剑,反手一划,阴司手腕被划断。断了的手掌,化成一缕黑烟,阴司握着手腕,退了三步,郭嬛又惊又喜,不知道这病短剑这么好用,再一想,不知道剑对阴司铁链有无作用。她提剑一划,铁链瞬间断开,化成青烟消散。

郭嬛大声道:“快走!”小鬼得了自由,从窗口跳下,瞬间不见。

阴司狂吼:“敢阻挡阴司办案,杀!”从腰间抽出黑色哭丧棒,一抖动,百鬼厉嚎。郭嬛只觉得空气之中,被那哭丧声音挤满,而身上魂魄,像是要被那些声音抽出一般,非常难受。郭嬛全身使不出力气,胜邪剑当当落地,跪在地上,被不知名的力量扯得抬头,往上望,隐约可见自身灵魂离体。

“什么事?”曹丕突然闯入,阴司回头一看,见是伏魔将军之子,心中一慌,变成一只跛脚黑猫,从门口闯出。曹丕环视四周,不见外人,但见郭嬛躺在冰凉地板上,他扶起郭嬛,觉得她身子冷得吓人。曹丕心中一惊,摸她脉搏,似乎有魂灵离体症状,忙咬破中指,在她额上画了一个符咒,取出一颗还魂丹,搭着茶水让她服下。曹丕不敢放手,过了良久,才发觉她身体渐渐变温,只听她在说梦话:“找魄……找魄……仙姑庙找魄!”说完之后,又沉沉睡去。曹丕不敢丝毫大意,生怕再有意外,在她房中桌子上趴着睡倒。醒来时分,已经是日上三竿,转头看,郭嬛不在。他有些奇怪,下楼问店家,老板娘对他道:“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小姑娘?她一大早就跑到仙姑庙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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