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现在都不知道买什么菜才好，你们想吃什么？”母亲穿好衣服，一边整理头发，
一边问正在看电视的钟馨。
钟馨盯着电视机屏幕：“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呗。”
母亲拿起菜篮子：“炖汤怎么样？”
钟馨心不在焉地回答：“想吃就买呗。”
母亲一边检查身上的钱包，一边问：“买猪肝？炒猪肝也不错。”
钟馨不耐烦地说：“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母亲发怒了，往钟馨跟前一站：“想吃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吃。”
钟馨一愣，心虚地放低音量：“随便你买什么嘛。”
母亲站到电视机跟前，挡住钟馨的视线：“你就是这个臭脾气，电视就这么好看
吗？问你话你也不好好回答。”
钟馨拉开母亲：“别挡我。”
主持人正一字一句地说：“泰国股市下跌300多点。市场上已经出现恐慌的情绪，
外国资本撤出泰国……”
这场席卷亚洲的金融危机，来得异常凶猛，很多风光一时的中小企业顷刻间倒
闭，债台高筑，普通老百姓的积蓄在一夜间化为乌有，有人负债累累，还有人自杀。
“哎哟，干脆钻进电视去算了。”母亲不理解钟馨的心思，指着电视机说，“别的
国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钟馨着急地跺着脚：“吵什么？吵得我都听不到了。”
母亲瞥了钟馨一眼，气呼呼地说：“哼，正经事不干，就知道看这些没用的新闻。”
“看新闻就不正经了，只有买菜做饭才是正事？”
“谁像你这样整天不是看书就是看电视的，有时间也打扫打扫屋子嘛。”母亲嘟
嘟囔囔地走了。
母亲的话也许是对的，一个弱女子关心什么泰国汇率？先顾眼前的吧。钟馨
走到父亲床前，俯下身子看了看父亲，父亲微微动了动眼皮，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钟馨给父亲掖好被角，环顾一下房间，儿子上学还没有回来。屋里只有电视机的
声音。这声音有着强大的力量，汇率、资本、期货市场、贸易等字眼如此吸引人，
是啊，那是另一个世界。谁说女人只能关心油盐酱醋茶？关心时事，了解世界才
能与日俱进，否则就会沦落成为平庸的人，那不是她要的生活。只要脑子不死，
心脏还在跳动，就得不断学习。钟馨又回到电视机前继续看新闻：
“这次亚洲金融危机爆发的原因，很多专家认为有几个因素：1。一些亚洲国家的
外汇政策不当，它们为了吸引外资，一方面保持固定汇率，一方面又扩大金融自由化，
给国际炒家提供了可乘之机。泰国就在本国金融体系没有理顺之前，于1992年取
消对资本市场的管制，使短期资金的流动畅通无阻，为外国炒家炒作泰铢提供了条
件。2。为了维持固定汇率机制，这些国家长期动用外汇储备来弥补逆差，导致了外
债的增加。3。这些国家和外债结构不合理，在中短期债务较多的情况下，一旦外资
流出超过外资流入，而本国的外汇储备又不足以弥补其不足，在此情况下，这个国
家的货币贬值便不可避免了。
除此之外，透支性经济高增长的和不良资产的膨胀；市场体制发育不成熟；出
口替代型模式的缺陷；经济全球化带来的负面影响；不合理的国际分工、贸易和货
币体制等等因素都是这次危机的诱因。”
正在这时，母亲买菜回来了，一进门看到钟馨还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看新
闻，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新闻能当饭吃啊？”
钟馨自知理亏，赶快站起来：“我做饭，你休息。”
“休息？我有这么好命？休息？哼。”说罢，母亲放下篮子就到房间去了。钟馨
赶紧把菜篮子拎到厨房，把篮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打开。
母亲换好衣服出来，到水池边上磨刀：“春节快到了，你哥哥说你嫂子和明东要
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哦。”钟馨拿起莲藕削皮。
母亲在菜板上砍骨头：“该买什么礼物呀？真头疼。”
钟馨不在意地回答：“像我们平常的标准。”
母亲忧郁地说：“哼，你不知道你嫂子对礼物有多挑剔？万一礼物不合她的意，
那她不把我唠叨够才怪。”
钟馨明白了：“你去问哥哥，让他告诉你嫂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他叫我不要买。”母亲把砍下的骨头放进锅里，“你哥哥怕我为难，唉，你哥哥
真是好儿子。”
“那就别买。”
“不买行吗？那你嫂子还不把我吃了。”母亲忧虑地叹气，“不买，你嫂子肯定会
说怪罪的话的。”
钟馨沉默不语。
“你嫂子的大弟就要结婚了，我们还得准备红包哩。”母亲把锅放到炉灶上，打
着了火，“明明给一张请柬就行了，怎么还分成我和你爸爸一张，你和乐乐的另外
一张，哼！这不明摆着想多要红包吗？”
“想趁机捞一把呗。”
母亲无奈地说：“还亲家呢，也不看看平时你的女儿是怎么对待我们的，现在倒
有脸来向我们要钱？哼。”
说来也是，两个亲家平时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居然送来了请柬，钟馨深谙这不
是为了和解，更不是为了表达歉意，而是为了钱。是啊，钱，愈来愈成为人们谈论
的话题，为了钱，很多人不择手段，哪管什么脸面。
现在滥发请帖也司空见惯，哪管什么真心祝福。只要能多拉些客人充场面，多
挣点红包就行了。
钟馨把菜递给母亲：“你如果不想给，干脆不去参加婚礼。”
母亲是好脸面的人，她不仅要去参加，还想着包一个分量很足的红包，以此向
嫂子表明心意呢。这不，为了红包的事，她问：“那你想怎样包红包呢？是和我一起
包还是你和乐乐自己包啊？”
“随便。”
儿子放学回来了，一进门就喊：“妈妈，学校后天放假。”说完，把书包往床铺
上一扔，把家庭通知书递给钟馨，“给你。”
钟馨接过通知书：“快去洗洗脸。”
儿子跑到卫生间洗脸。钟馨展开通知书一看：语文89分、数学84分、政治69分，
钟馨忍不住喊：“乐乐，你过来。”
儿子洗好脸，提着裤子过来了，不解地问：“叫我做什么？”
钟馨指着通知书：“告诉妈妈，政治分数为什么这么低？”
“太难考了。”儿子低着头，小声地辩解，“政治要靠背，背书背得厉害才能考得好，
我背书不好，所以……”
钟馨拉着儿子坐下：“怎么能死记硬背？应该按题目的意思去分析，有理有据地
回答呀。”
“老师说要按标准答案，错一个字都要扣分。”
“怎么能千篇一律？”
儿子嘟着嘴：“这是老师说的。”
“这不对。”钟馨拉着儿子的手，“每个人看问题有不同的角度，怎么能同样地回
答一个问题？”
教条主义真是害死人。钟馨不是不知道，她自己在夜校的政治考试也是如此，
靠所谓的标准答案，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错。每到政治考试，她只能使出浑身解
数去死记硬背，心里只祈求“六十分万岁”，所以一考完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背过
的内容又都抛到九霄云外，忘得一干二净了。
为此她时常质疑，制定这些标准答案的到底是什么人，能拥有如此大的能耐、
如此的权威，能让全国上百万的考生使用同一答案？
可是质疑归质疑，大家都只把质疑放在心里，没有人要求更正，人人都是默默
无声地遵从。这是不是我们民族的弊端呢？也许有人说，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受到儒
家思想的熏陶，秉持的是“忍”字为德的理念。是啊，忍就是德。俗话也说‘退一步
海阔天空’嘛。
儿子打开电视机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灌篮高手》，儿子一边看着，一边随着
电视情节做着各种动作。
一会儿，儿子喊：“妈妈，你给乐乐买一个篮球吧？”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