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贾老师填好表格之后，马上行动起来，她一连几天频繁地往厅局跑，不停游说
厅长、局长，说什么钟馨的考试成绩比她低，为什么提干没有她的份，看她那架势，
真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她的努力终于有了反应，厅长向学校领导打来电话，关心、询问事情的缘由，
学校这才知道贾老师在背后搞的小动作。这下学校真的生气了，校长指示立刻把贾
老师填写的表格给撤回来，同时向厅长解释事情的缘由，并得到了厅长的理解。
眼看如意算盘不奏效，且形势对自己不利，黔驴技穷的贾老师，除了责怪学校
就是“哑巴吃黄连”，她后悔不该在此之前和学校闹矛盾。在万般无奈之下，她自觉
丢尽了脸面。原来考试前，她许诺得到提干后请老师们吃一顿饭，老师们也正等着
她的这一顿饭呢。没料到“竹篮打水一场空”，贾老师觉得颜面扫地、无脸再见钟馨，
趁杜老师工作调动之后床位空出来，她把铺盖搬到杜老师的床位去了。
钟馨体检后不久，人事厅的通知就下来了，钟馨顺利得到提干。钟馨出院回学
校上班，发现贾老师把铺盖搬走了，望着空荡荡的宿舍，她觉得很不是滋味，她深
谙虽然赢得了这一回合，但与贾老师的芥蒂也更深了，这一结局不是钟馨愿意见到
的。
钟馨像平常那样专注自己的工作，她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默默地说：
走吧，请便。
这一回合以钟馨的胜利而结束。人们原以为，从今以后钟馨能够拥有一个比较
平坦的前程，可殊不知，这却是钟馨事业上所能达到的顶峰，也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从此以后，钟馨就走下坡路了，不，不是下坡路，而是生死攸关、充满考验与挫折、
坎坷崎岖的未知的路，也许用“惊心动魄”这个词来形容也不为过。
一年之后，钟馨和易姬丽顺利升入了大专班，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她发现她
的苦日子来了，高等数学、电脑、英语就像一个个噩梦纠缠着她，特别是数学和英
语，尤其让钟馨头痛不已。话说起来，她在高中时期，数学尚且没得到系统的学习，
现在让她来学习高等数学谈何容易？
还有电脑课，虽然听说过电脑这玩意儿，可从来没有摸过它，至于电脑里有什
么东西，她更是一无所知。
英语更要钟馨的命了，她虽然在初中时期听老师讲过那么几节英语课，可她直
到现在只记得二十六个字母，而且连大小写都分不清。
对钟馨来说，每天去上课，就是一种折磨，尚且不说下班后赶到学校的时间有
多紧迫，光听老师讲解那些枯燥乏味的公式概念就够受的了。
能上大学的喜悦被这些残酷无情的现实冲散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就好
像有三座大山压在她头上。不，不是三座大山，而是六座大山。除了上面说的三座
之外，还有家庭、学校以及体力。
现在钟馨才切身体会为什么有的学生对数学课如此深恶痛绝了，过去总是开
导学生，要克服困难，只要努力学习，就能学有所成。唉，说得容易，做起来却
如此之难。
这天晚上，钟馨来到夜校上课，老师正讲解微积分，她真不懂微积分与她的工
作有什么关系。高等数学虽然是智慧的钥匙，是一个民族崛起的垫脚石，人们都仰
慕陈景润、华罗庚。可能够站在学术顶端的只有少数人，绝大多数人注定是要从事
普通工作的，为什么不能制定相对适应的规定，为什么非要人人去“啃”这该死的
高等数学？可数学课如果缺了一节课，那么就很难跟上进度，所以，只有数学课，
同学们的出勤率是最高的，大家把教室坐得满当当的，相比较其他的科目，数学老
师有着说不出的骄傲。可不知老师想过没有，坐在他面前的学生到底有几个是真心
喜欢数学的，又有多少人毕业之后用得着这些三角函数？恐怕一辈子也用不上吧。
钟馨就是其中一个。
今天晚上，易姬丽显得特别异样，俊秀的脸庞没有往日的光彩，就像被水浸泡
过的棉布——要多皱就有多皱。
钟馨正在为微积分苦恼，易姬丽忽然拉拉钟馨的衣袖，小声地说：“你说，如果
我离婚的话，你会怎么看啊？”
钟馨连头也不回地说：“开什么玩笑？”
易姬丽哭丧着脸：“不是开玩笑，我确实想离婚，我一定要离婚，告诉我，哪有
便宜的房子可以租呀？”
“离婚？你要赶时髦呀？以为离婚好玩啊？”
“我想租房子带着儿子出去过。”易姬丽打断钟馨的话，“我一定要带着儿子出去
自己过。”
钟馨冷冷地说：“算了吧，昨天还夸老公怎么怎么好的，儿子怎么怎么好的，今
天就想离婚啦？”
易姬丽弱弱地说：“你就知道看表面。我心里的苦谁知道？”
“你是吃饱饭没事干，离婚？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离婚啊？”钟馨不愿意在这种
时候说这个不着边的话题。
“哎，”易姬丽拉着钟馨的胳膊，“我们走吧？快点，我们别上课了，我们出去吃
夜宵吧？”
钟馨不情愿地说：“今天是数学课。”
“数学课又怎么啦？我们偷偷出去，别让老师看见。”易姬丽不由分说地把课本、
笔记本和笔都收起来了。
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讲解习题，易姬丽催促道：“快，趁老师还没转过身，快走。”
说罢，她先一步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了，一走出教室，便回头冲钟馨招了招手。
钟馨赶紧收拾学习用具，悄声溜出教室，刚一下楼梯，易姬丽就拉住她：“我
们走，快走。”
“真的去吃夜宵啊？”钟馨边走边问道，她们已经走到了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
大街上了。
“是，今天我们就给自己放假吧。”
“我本不想出来，现在又拉下一节课了。”钟馨边走边说，“数学不像别的科目，
拉下一节就很难跟上教学进度。”
“没事，明天晚上找人抄抄笔记就行了。”
钟馨担忧地说：“你当然没事，你数学基础那么好，你怎么会担心？我和你不同，
我是数盲呢。”
易姬丽说：“我说没事就没事，你不用担心，今天不知怎么了，特别烦，我不想
上课，你要陪陪我。”
说话的当儿，两人来到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这里以经营各种小吃而闻名，钟馨
和易姬丽各要了一碗老友粉。易姬丽坐下来，她拿起筷子，又把脸凑到碗边，深深
地吸了吸鼻子：“哇，真香，这里的老友粉最正宗了。”
钟馨淡淡一笑。
这家老友粉在当地很有名气，它的历史已无从考究。听说当年有一位男子因为
感冒没有胃口，他的朋友用蒜米、辣椒、酸笋、豆豉和高汤，以大火爆炒佐料之后，
再放入高汤和腌好的猪肉，然后放入新鲜的米粉，于是烹制出色、香、味俱全的汤
粉了。男子吃过之后感冒就立刻好了。消息传开之后，人们都纷纷效仿，品尝过的
人都很喜欢它，由于它是男子的朋友烹制的，所以人们把它称为老友粉。
钟馨一边吃米粉一边问：“你刚才怎么啦？想离婚？”
“还不是臭老公给气的。”
“无病呻吟。”钟馨不禁轻蔑地嘲笑道，她埋头吃粉装作漫不经心地，“你老公怎
么气你了？”
易姬丽激动起来了：“你评评理，他这样做你生不生气？昨天，我们一家子去看
冰灯展览。”
钟馨打断易姬丽的话：“嗨，要我看呐，你生活得太滋润也是病，只有像你这样
的人才没事找事地胡思乱想。”
易姬丽抢着说：“我儿子闹着去看冰灯展览，所以我们全家去了，没想人那么多，
人太多了。”
“没罪找罪受。”易姬丽喋喋不休地：“儿子要吃冰淇淋，老公说去买，一去大半
天不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了，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他说碰上熟人了，就聊
一会儿。哎哟，你说这气不气人？”
“你是皇妃呀？”钟馨嘲讽地笑道，“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你生气？我
看你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易姬丽不服气地辩解：“不光为了这。上个星期我让他帮我洗头，你猜他说什么？
‘我好像成了你的佣人了，你看不起你老公吗？’哎，你说，我只是让他帮我洗个头，
他就说出这么一大堆的话来了。”
这些所谓的理由在钟馨这里行不通，她感叹现在的女人真是不得了了，翻身解
放都翻到天上去了，一点小事也要闹离婚，“你应该从你身上找原因，你平时老让
他做这个做那个，他怎么会不生气？”
“我也没闲着呀。”易姬丽扯着脸，“买菜买米做饭不是我？他只不过洗洗碗筷和
给儿子洗洗澡罢了。”
“不止吧，你平时上班不在家，你儿子上下学，不都是他接送的么？”
“嗯，好吧，就算是。上次我母亲过生日，我想给我妈妈买礼物，结果他把钱
丢给我，说让我自己去买，你说生不生气？”
钟馨打断易姬丽的话：“他工作忙没时间，再说男人一般对礼物之类的东西不太
懂，这你不能理解吗？”
“那可是我妈妈的生日礼物呀，他不懂就应该和我一起商量，怎么能让我自己
一个人去买？”
“看来生活得太幸福也成毛病。”钟馨说得没错，易姬丽的丈夫虽然出身豪门，
但他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气，长相英俊，气宇轩昂，他还拥有众多男人所不具备
的品质，能挣大钱，还不嗜烟酒，不赌博，更不花心玩女人，而且洗衣做饭带孩子
样样能行，对易姬丽更是给予女皇般的呵护——把易姬丽宠坏了，这样的丈夫简直
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易姬丽也应该知足了。
易姬丽不依不饶地说：“我最憎恶的就是敷衍了事。我妈妈生我养我这么大给他
做老婆，他应该知道感恩。”
“彼此彼此，他的父母把他养大给你做丈夫，你也得感谢你公公婆婆，用心孝
敬他们。”
易姬丽抢着说：“我怎么不孝敬了？平时一回去，所有家务活都是我干，我还经
常给他们买喜欢的东西。”
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人嫁了人就应该专心伺奉婆家。可现
在的情况是女人一结婚，其娘家就像有了个儿子，而娶媳妇的婆家人则不仅没能得
到儿媳妇，自己的儿子反而成为别人的儿子了。看看钟馨的哥哥吧，他就是活生生
的例子。
钟馨恹恹地说：“这都是应该的，你毕竟做了他们家的儿媳妇，又不是他去做上
门女婿。”
易姬丽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孝敬他们家的长辈就是应该的？他就不能孝敬我的
父母吗？”
“他怎么不孝敬你的父母了？像他这样重情义的男人你上哪里找去？不能因为
他一时的疏忽就说这种结论性的话。”钟馨不知不觉成易姬丽老公的辩解人了，“你
应该换一个角度去想一想，像他的这样的男人太少了，不抽烟不喝酒，还能挣钱，
既顾家又对老婆孩子体贴入微。”
易姬丽不吭气了。
现在的女人张嘴离婚闭嘴离婚，好像离婚很时髦似的，也有人说，这就是女人
翻身得解放的具体标志。真的是这样么？在钟馨看来不尽然，毕竟尽管易姬丽满腹
牢骚、恨不能马上与老公离婚，然后远走高飞的样子，但钟馨短短几句话却让她胆
怯了。为此，让钟馨颇为感慨的是，曾几何时，忍者为德，我们民族的美德，多高
尚的品格呀。可惜它离我们愈来愈远了。
钟馨嗔怪道：“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想离婚？你要真的离婚，别人的冷言冷
语就会把你给淹没了。”
也许想到离婚的艰难，易姬丽顺口下台阶：“一时生气才说的，其实我老公人不
错，每一次闹别扭都是他先认错。”
“可是，离婚这话不能轻易说出口，你太轻率了，如果你经常用离婚来威胁你
老公，时间长了他会反感的。”两人吃完米粉，就各自回家了。唉，今天又逃了课，
数学老师又该生气了。
命运这个东西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一个人生活得如此富足还有这么多的抱怨，
看来豪门里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好啊。普通人的生活虽然单调，却没有那么多的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