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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章五十五 于黑夜中的一点光

一场秋雨一场凉。岳安城被秋雨洗涤过后,被冒出云层的月光照亮,显得分外干净整洁。

岳安擂本来熙熙攘攘的围观群众已经散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是什么人大家心知肚明。

都是有着自己“本分”的人,只是这次之后,他们也就可以提前结束自己的眼线生涯了。毕竟吃他们这行饭的,一旦抛头露面,等待他们的不是荣归故里就是魂归天际。

这些人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传递出消息,不禁有点唏嘘,谁都没有想到这“最后一次”会来的这么突然,终于将要被迫告别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活,众人此刻心中竟然悲戚还要比庆幸多一些。一时间,这些人看同样站在擂台附近,苦苦等待消息的同行们,眼神里少了往日的那些警惕,多的全都是感同身受的同情。

陆曳儿淡淡的看着那些和她一起等待到天光将明的人们,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把心底的那丝焦虑掩藏的很好。她知道只要结果一出,这场胜负的消息就会迅速蔓延整个岳安城,乃至整个煜国。

之前陆家老奴田汕对她的误解,她不在意。谢东东的劝告还有眼神里的动摇,她也可以装作没有看到。因为那些在赌桌背后的东西,只有他们这些有资格上桌的人才看的懂。

只是这张桌子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一小枚筹码,让她无法再冷眼旁观赌桌上的形式了。那本不是她的,甚至不是该出现在桌上的筹码。筹码的分量少的可怜,但仍是倔强的站在那里,没人去看好他,甚至一开始都没人看见他。可是没人想到,这枚筹码一直在桌上停留到了最后,似是要凭借自己这一点点微末的分量,要掀翻整张赌桌!

渊姓皇室和天北陆家,这是自煜国立国以来,第一次明面上的摩擦。区区一个只有一个户部侍郎的郭家,乃至一个有望成为军部第一人的嘶风大将军,又哪里有资格与他们这棵,扎根在名为“天下”这块土壤里的苍天大树争一寸的阳光?换句话说,即便整个岳安城让给他们,又能如何?

陆曳儿本来就没想过赢,这次也是变相的低头,因为家族需要她将岳安城双手奉上,即便赔上她在世人面前,在家族里营造的口碑。渊家与陆家,合则双利,分则两伤。这是自煜国立国起,便传下来的家族口谕。否则两百多年来,为何陆家号称富可敌国,朝廷却从不会对其产生忌惮之心?

但是自新皇渊擎继位后,朝廷开始处处针对陆家的生意,虽然不至于令陆家伤筋动骨,甚至连磕碰皮毛都不算。只是隐隐流露出来的意思,不得不引起了陆家长老们的重视。

而就在进岳安城的那天夜里,无数幕后的黑手推动着郭奎和陆曳儿走上了赌桌。不知道郭奎知不知道,反正陆曳儿当天夜里就收到了家族里传来的指示,“如果郭奎前来生事,便借机自污把岳安城的生意抛出去。”

家里让她自污,不是害她,而是保护她。陆曳儿从小便对经营家族不上心,可却是兄妹三人里最聪慧的那个。陆家家大业大,可也遵循了一句老话,打天下易,守天下难。不光外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陆家嘴里的肉,其实内部也有很多人想多分几口锅里的汤。作为本家的三个孩子,肯定是要培养出来一个枭雄般的人物来继承这份家业。而外人不知道的是,陆曳儿已经被否出了继承人的名单,还是她自己选择的。那天清晨,她拉过那对兄弟的手,兄妹弟三人在晨光里,影子几乎融为一处。后来她逼着两人发完誓,坐进了装满了书籍的马车中,向着南方出发了。

陆曳儿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也就等于失去了一半的背景,只是陆家不想让外人知道,这在最初也是一种保护手段。而此时朝廷突然来逼迫陆家的继承人表态,那就是在逼陆家表态,这继承人的身份,也就成了众矢之的。所以陆家为了两姓间最早的协定也是为了陆曳儿的安全,愿意用双手奉上的岳安城以示臣服,同时也想把陆曳儿三个字从树冠上,埋进土灰里,以求她的平安。

按常理,她应该希望自己输,因为这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情况,也是事先准备好的计划。只不过她站在风雨里,看着雨晴从台子上摔落,看着田汕老人失望的目光,看着谢东东的失控,她久违的感觉到了愤怒,还有无力。无力的愤怒,便是无能,她于万千视线里静立,便是在给众人围观她的无能。

直到这个少年站了出来,然后她鬼使神差的默许了他站到了自己的身前,替自己走上了那个擂台。即便理智告诉她,即便这样赢的希望也不大,而且她本就不该去想赢。可是那一瞬间,她好像突然体悟到了“救赎”是什么意思。

“天空一声巨响,英雄闪亮登场!”看着那个还有些青涩瘦小的背影,她突然心里迸出了这句,那些在车厢里的那些故事中,他经常挂在嘴上形容主人公出场的话。

然后秋风秋雨相携而来,又搀扶而去。那个少年始终都没有回来。她开始有些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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