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好运气并不是因为她们爱笑,真正不幸的人注定与笑容无缘。
当雨漩和母亲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
这是一幢老式的居民房,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房屋表面爬着一些老绿的青苔,有些地方的水泥已经脱落,露出里面褐色的瓦砖。斑驳而陈旧。
推开家门,雨漩看到家中一片狼藉。
一台20寸的大头电视,打开着正在放着不知名的节目。
几把木椅子——有三四把横在地上。
一张四方的餐桌,桌上摆着几个留着油渍的空盘子,一个打翻的啤酒瓶子还在缓缓的滚动,冒着泡沫的酒水时不时地滴落,剩余的地方不是留着黄褐色的油污,就是吃剩下的骨头渣滓,掐灭的烟头。
可以想象不久前这张桌子上曾经摆放着一顿丰盛的晚餐。而现在只剩下残羹。
铺着白瓷砖的地面上则散落着一地的瓜子壳和烟灰,乱七八糟地印着一堆的黑色脚印,以及一些透明的液体。
墙角的黑皮的沙发上歪歪地躺着一个满脸通红的男人,40岁上下,中等身材,板寸头,穿着白色的汗衫和短裤,脚上挂着一只拖鞋,另一只不知道去了哪里,眼睛闭得紧紧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酒味雨漩在门口就能闻到。
这个男人雨漩认识,也不止一次在家里看见他。
他叫老刘,全名叫刘国福,这一个月来和妈妈走得很近。妈妈有时候也喜欢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个人,说起他的一些故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才想起什么,又会小心翼翼地看着雨漩的反应。
妈妈不知道女儿其实不是太在意。
雨漩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男人将会和她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爸爸出事后,十年里妈妈也曾搞过几次对象,大多数都是别人介绍。刚开始都还挺好,但雨漩的存在始终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拖油瓶,于是几次下来都是无果而终。
这个老刘是不是不一样?雨漩丝毫不关心。
也许过不了多这个男人就会从她们的生活中消失,母女俩的日子还是照样过。
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都不重要。
女人看到这满屋子的狼藉呆滞了一下,随后又惊又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男子身边,使劲推了他几下,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尖声叫喊。
“老刘!不是叫你等我和小漩回来吗?!这是怎么回事?!”
老刘被狠狠地推了几下,醒了过来,似乎带着一万个不乐意一般睁开了双眼,先是抬头看了看一脸怒容的女子,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狼藉,身体扭动了一下,找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从鼻子里挤出一声悠长的“嗯~”
又闭上了眼睛。
“你…去了那么久…不回来,一桌子菜都快冷,冷了,正好狗子和二哈他们打,打电话叫我去…吃饭……”
男人慵懒地翻了个身,“我想这菜凉了也是浪,浪费,就把他们叫到这,这来了.”
声音断断续续,还带着一万个卷舌音。
“你!”女子看着又沉沉睡过去的老刘,气急败坏可又没有丝毫办法。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半晌,才转过身叹着气走到雨漩身边。
雨漩就站在门口,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女人似乎有些沮丧,似乎还也有些惶恐。
“小漩啊,”女人首先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祝你生日快乐。”
马上又接着说:“本来妈妈是想做一堆好吃的,给你开开心心过个生日的,可是…………”
女人看了看餐桌,搓了搓手,眼中闪动着不安。
雨漩微笑了一下,握着女人的手。
“没事的,谢谢你,妈妈。”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么,雨漩想了想,好像是吧,生日这种日子,自己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看到女儿似乎并没有生气,女子舒了一口气。
“这大晚上的,总不能不吃饭吧。”女子说道,“小漩你在家里等一下,妈妈给你去楼下饭店买个盒饭,马上就回来,啊。”
“嗯,好。”
楼道间传来女子噌噌噌的下楼声。雨漩看着乱糟糟家,皱了皱眉头,把书包往旁边一放,走上前先关上了电视,麻利地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把碗和盘子收进了厨房堆成一叠……想了想还是决定等自己和妈妈吃完了再洗碗。拿出扫把把地上的瓜子壳和烟头打扫干净,又洗了拖把,把地上的白瓷砖仔仔细细拖了两遍,直到能倒映出人影。
做完这一切,雨漩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小漩!”雨漩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转身,看到本来已经躺在沙发上的老刘不知道什么时候半坐了起来,手中多了一个鲜艳的东西,正在不住的挥舞着。
“刘叔叔也祝你……生,生日快乐,我送,送你一个……书包……你那个太,太旧,旧了。”满脸通红的老刘眯着眼睛盯着雨漩,满脸堆笑,露出一口黄牙。
他的手上抓着一个书包,上面染着充满活力的鲜红。
红色是血的颜色。
雨漩讨厌红色!
“不用了,谢谢。”雨漩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房门,留下笑容渐渐凝固的老刘。
坐在书桌前,雨漩对着摆在桌上的课本静静地发呆。
其实雨漩并不抗拒妈妈找对象,她想的很明白,这些年妈妈的劳累和痛苦雨漩都看在眼中,生活的辛苦如果能有一个男人来分担,妈妈和自己都会轻松很多。
但诸如老刘,或者其他任何一个男人,让雨漩叫他们爸爸,都不可能。
雨漩把自己的书包放到眼前,用手抚摸着上面有些粗糙的纹路。
十年前一位胖胖的交警叔叔把它交到了自己的手里。说这个包放在副驾驶坐上,想来是送给你的。
还沾着血迹。
“爸爸……爸爸……”
雨漩趴在桌上,把头埋进了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