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载史：463年牧国陵洛省边境领域鹿郡山脚糜林深处
天色破晓，山林沉浸在一片幽静深寂的雾沼之中。淡金色的晨曦斜斜地穿射过松林的缝隙，将林中还未散尽的晨雾一缕缕地照亮。马蹄踩在坚硬冻土上所传出来的声音在这片昏暝空旷的林子里久久回荡，似乎有些吵了点。谷枫用冻僵的手掌勒紧了一下缰绳，胯下的坐骑稳稳地停在了前马的屁股后面，还不等他发问，一股刺鼻的气味就突然侵略进了他的大脑。不再是刚刚满溢鼻腔的森林独有的自然气息和泥土与花草的芬芳味，现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死人的腐臭味。
苍蝇嗡嗡直叫地在尸体上飞来飞去，白色的蛆虫在腐肉里蠕动着，一条肥硕的蛆虫此刻正从女人那眼窝和眼珠的缝隙间挤出来。虽说死人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是眼前这副残暴血腥的场面，还是让他惊恐得屏住了呼吸。
“你说这是什么东西干的？“翻身下马，近距离地看着林地上散落得七零八碎的尸体，谷枫胃里不禁一阵翻滚。”我认为这绝对不是人会干出来的。“
”哼，应该是那些蛮夷的野兽干的。”弘校尉轻蔑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白雾在清晨的寒冷中蒸腾。他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走到谷枫的身旁，蹲下身子仔细瞧看，“他们不配被称为人，生吃人肉都可以做得到，何况分解人尸？”他用手拾起一块断裂的手臂，端到眼前前后观察，断口残破不堪，骨头像是被掰断的木板一样，凌乱地刺出几块不规整的细小骨碴。”看来那些蛮夷人已经开始变本加厉了，在此之前他们袭击的对象还只是一些形单孤影的农民，现在连巡林者都敢杀了。“
”这是第一次，大人。“弘校尉的侍从说。”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嗯，的确不能再这样纵容下去了，我会组织轻骑兵越山西进，绞杀拜火蛮夷之首。”
留着你的豪情壮志吧，到时候还不知道你的墓志铭上会是什么妄言烂语被后人耻笑呢。谷枫紧皱着眉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虽然他对巡游长的话并不赞同，但是他对陆塑居高自傲的性格早有耳闻，所以并不打算直接否决他。他谦卑低声地说：“可是，大人，血液溅射得到处都是，连三米外的松针树干上都染成一片血红色了，这并不是分解死去的尸体可以办到的啊。”
弘陆塑讥讽地露出浅笑。”黎褚啊，你奶妈难道没有在你尿床的时候告诉过你蛮夷人以鲜血祭拜火鬼吗？他们喜欢抓走尿床的孩子，然后将鲜血涂在树木上，当作是献给火鬼的祭品，这个故事早在末临王黎项当政之时便已传遍民间了，听说你还是末室宗亲？那岂能不晓得？“
“在下是。”谷枫无奈，却也只能作揖回复道，“也知晓其传闻。”虽然早已经有了被否决的心里准备，但是真正发生时，他的心里仍还是升起了一股难以掩藏的火气。
这时，落在后面的商戈已经跟了上来，现在他正为眼前的景象而感到惊讶呢，不过身为一个老成的猎人，他很快便平复了心中的震惊，至少看起来是那样的。”刘莫兄久经多年丛林生活，相比可以看出一二吧？”谷枫转头征求商戈的意见。
商戈叹了一口气，一路上拉开的距离与持续的沉默让他以为自己可以躲过交谈的麻烦，然而现在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两个年轻气盛的男孩终于牵扯到他了。他走在后面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加入两人的谈话，其实还有一点就是如若真遇见蛮夷人的时候，他可以见机行事，说直白点的话就是逃跑。年过四十的他并不想加入两个年轻人那无形渐起的争执当中，岁月早已磨平了他曾经气盛时的锋芒，如今的他觉得人生如果能少一码麻烦事的话就尽量少一码麻烦事，英雄梦终归只是孩子的幻想，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平淡或许才是最好的人生。
可是此刻，谷枫却强行将他卷进这场争执里面来了，真是倒霉透了。
“大人，我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商戈提议说，“我看我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哼！闭嘴吧，刘商戈，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陆塑走到商戈的马头前，脸上带着明显的讥讽强调道，”一路上装哑巴不是很在行吗？难道现在摆在你眼前的这些不成形体的肉块吓到你了？那么老头子，但愿晚饭时你碗里的牛肉不会把你的尿给吓出来，我相信你奶娘现在可不会乐意再给你洗裤子了。“陆塑轻蔑地往商戈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骑上马背，催马向前，嘴里发号施令。“继续前进，我相信那些蛮夷人就在不远处，这一次，我可不想空手而归了。”
眼见着陆塑的背影渐渐远去，商戈将声音压低。”我怀疑这并不是那些蛮夷人干的。
谷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提出质疑的方式可不太对，我保证他当时听了很不高兴，没有任何下人能在他刚发表意见后就反驳他，不过遇见哪个身强力壮的流氓或者官阶比他大的大人，他一定会怂得堆满笑容，去舔对方的鞋底的。”
“谁知道呢。”谷风摊了摊手，“说实话，我当时真的很想扑上去，扭断他的脖子。”
“想必他会先把脖子洗干净之后，让你去拧的。”商戈轻笑着说。
“我让他拔刀又如何？我敢说他的玩具刀只挥过空气，砍过树木，或者拿去威胁过哪个手无寸铁的小孩。”
“再愚蠢的人，有了武器也会变得危险起来。”商戈的语气严肃了起来，“但是，有些人不值得我们动手，我们何必冒着危险去干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呢？让他们去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迟早他们会因为自己而丧命。”
谷枫愣愣地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嘴。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商戈刚刚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很有道理的样子，他一时半会儿间竟然想不出来任何反驳的话来，只好怏怏地回答说：”刘兄所言极是，晚生深受教诲。“
商戈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回答，此刻他皱紧了眉头，满是担忧地观察着四散在地面的肉块。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发出声音：“快过来看，这些肉块简直就像是怪物徒手将活生生的人撕扯开的一样。”他转头定定直视着谷枫的眼睛，“你觉得呢？”
“嗯……”谷枫意兴阑珊地说，“有可能他们不巧遇到了冬眠中起来觅食的熊。“刚才的对话完全扰乱了他的心情，现在干什么都有些提不起兴致来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他边说边抓起一个人头，尸首的表情凝固在一个极度惊恐的瞬间。”这个老家伙遇见熊可不会吓成这副模样，很明显这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瞬间扯掉头部的。“
”那还真是糟糕透了，但愿我们不会遇到你说的那种怪物。”他将马牵到身前，娴熟流畅地翻上马背，“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得跟上他了，我可不想回去因为不遵从命令而被罚连续守夜一个月，我的妻子晚上可不能没有我。“
”哼——“商戈发出冷冷的嗤笑，同样上马跟了过去。“我希望你的妻子今晚不会就此开始为你守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