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斑马服具有神奇的功效，一穿上这套衣服就会变得钢铸铁打，无所不能；
无缚鸡之力的手却能推动硕大的油桶，美丽的削肩也抗起了巨大的麻包；
这里没有不能，不会；没有人允许你不能，也没有人等待你学会；
斑马服把女人的一半变成了男人，又把一半的女人变成了男人；
斑马服能降妖除魔，也能把人变成妖魔；
斑马服剥夺了人身的相对自由，给予了人心的绝对自由，它让灵魂独立了。
同情是坚强的天敌，没有同情是悲惨的，有了同情就会变得软弱，婷婷发高烧，但是却不敢有一丝休息的念头，因为这里没有这个概念，她两脚无跟地走在队伍后面，如果不是马骏拉着她，有几次踉跄她就摔倒了，监室到车间的路200米，她却好像走了万米，好不容易进了车间走上机台，一闪之间，她看见了一双怪异的眼神就在自己的身后，天哪，她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就是那个变态狂，原来她的机台就在婷婷的后面，无怪乎婷婷有好多次总是在身后产生怪异的感觉，这个无耻之徒，她采用哪家招法，施展何方妖术，为什么会散发出那么恐怖的毒气呢？婷婷觉得浑身不自在，一阵阵地出冷汗，以毒攻毒，情急之下，婷婷告诉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把恐惧反扔回去，只有这样才能自救。
马骏不知从哪里要来了退烧药，婷婷干噎着吞了两片，一个小时之后，婷婷就觉得世界又恢复了原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婷婷和马骏商量交换机台。聪明的小马骏四下看了一眼，立刻把目标放在了那个人身上，她悄悄地对婷婷说：“那个周口店人让你讨厌，是吗？”
“周口店？”婷婷一时不解。
“你仔细看一眼。”马骏眼睛看着别处，嘴上这样说着。
婷婷窥视了一眼，这是她第一次正视这张嘴脸，只一眼，她“噗哧”一声就笑了：“你真厉害，一语中的，比喻的太准确了，真像，尤其那张嘴和那颧骨，还有眼睛，鼻子……‘
“额头。”马骏补充着。
“对，她就是那一家人，老猿猴的嫡传后代，这个猴子太可恶了，把自己当人了，找个机会我一定要狠狠地教训她一次，让她回她的山顶洞还当猴子。”婷婷咬牙切齿地说。
“告诉我，她怎么你了？”马骏问。
“没有。”婷婷不想说。
“没有？昨天晚上是不是她欺负你了？”
“没有，她？她能把我怎么样？让她等着瞧。”婷婷的脸又气得蜡黄。
“你看看那一位。。”马骏用眼神示意在她机台旁边的那个人，婷婷一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就是那个堵在厕所门外的像丑陋男人的“杂音”，她那破败的脸相和冷漠的表情让她的五官都不再重要，她就像挂在廊坊下的一条年久腐败的咸鳄鱼，周围的人闻风而躲，都不敢靠近，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
“她是什么时候到你身边的？”婷婷悄悄地问。
“开始就在。”
“我怎么从没有看见过她呢？”
“你是看后背，她长相丑陋，但是却长了个水蛇腰，体型不错，我猜她一定是个蛇妖。”马骏做着鬼脸说。
“你怕她吗？”婷婷问。
“我为什么要怕她？要怕也得她怕我。”这就是小马骏的精神，人小胆大。
“对，我不换了，要怕也得她怕我，就当又进了一个妖怪洞，一个一个地来吧。”婷婷像在自言自语地说。
“你不想说说昨天晚上的事吗？”马骏小心地问。
“没有什么，孙悟空降妖除怪也不是每一次都成功的，应当允许失败。”婷婷红着脸说。
“考验期，一定记住不能强攻，咱用智取。”马骏诡谲地矜了一下小鼻子说。
俩姐妹无可挑剔地完成着各项任务指标，开始时婷婷还暗中接济过马骏几次，但是，很快马骏就不需要帮助了，她可以在有效时间里完成任务，既不多一套也不少一件，婷婷体会了一下，发现自己只使用了百分之八十的力气，完全有能力再突破百分之二十到三十。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车间里的气氛非常紧张，每天都有为数不少的一批人因为完不成指标而受罚、加班。为什么？难道所有人都那么笨，或者是不识数吗？
很快，婷婷的疑问就有了答案。统计报表时，婷婷和马骏都没有完成任务，她们俩惊得大睁着眼睛面面相觑，“不对吧？你肯定是搞错了。”“我错了？你说我错了？我统计错了？你再说一遍！”巧儿凶蛮地说着，咄咄逼人地走了过来。婷婷“忽”的一下满脸通红，这种情况下让她改口说是自己错了，这是万死不能的，老师没教过，师傅没教过，爸爸妈妈都没有教过。然而，也就在千钧一发之机，“周口店人”钻了出来，她凑到眼前，用肮脏的手摸着婷婷的胳膊，嗲着声音说：“宝贝儿，别急，你缺的数由我来补，”她对巧儿挤着眼儿，“算了，她的缺额我给补上，她欠着我的。”“你……”婷婷大声地叫着，刚想扑过去，那个“杂音”也凑上前，对马骏说：“你的我给补上，你欠着我的，拿你的饼干补。”巧儿白了白吊额白睛眼，认可了，“行，你们的帐自己算，平了。”说完把那个象征权力的账本夹子“啪”的一声拍上，以标准的军人姿势转身，拧着胖胖的屁股走了，其他一群妖魔鬼怪也都淫笑着跟着走了。
婷婷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全身的每一根毛发都倒树着燃烧，马骏倒是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样子，骂了一句“强盗”，她看着发怒的婷婷，突然笑了起来，由小笑到大笑，再到哈哈大笑，她弯着腰捧着腹地笑着，一直把婷婷笑得心里发毛，按下了自己的怒气扶着马骏说：“你没事吧？”“没事，没事，太有意思了，宝贝儿，叫得我直起鸡皮疙瘩，太恶心了，我现在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叫她等着，今天晚上我就找个机会收拾了这群王八蛋。”
“不行，”马骏止住了笑，严肃地说，“现在不是时候，再说了，那个周口店猿人和那个山顶洞野人根本就不怕打，就那个变态，是个被疟狂，她找得就是你动手打她，越打她就越缠你，信不信？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种人我都见过的。”
“那怎么办？我一见她就恶心，她会把我逼疯的，我去找队长……”“汇报？”马骏接上来说，“这里人最恨背后汇报的，再说了，我听说那个孙巧儿和这里的监区长关系不一般。”婷婷沮丧极了，她情绪激惹，尖利地说，“那不见得，都是瞎传，拉大旗做虎皮罢了，我说我是江****的女儿，传出去也会有人信的，你就信哪，长他人志气，我就不信监区长能允许她这样做恶，就算是她的亲戚又怎么样？观音菩萨还养着那么些妖怪呢，需要铲除的时候她也不能包庇，这就是理。”“对，是理，可是谁来听你讲理，只要你打仗被知道了就要关禁闭，就要扣分，就不能减刑，还有，你就不能改判，”马骏声音小了下来，难过地说，“婷婷，我们不能让她们抓到过错，我们输不起的。”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婷婷沮丧极了。
“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小马骏安慰着婷婷。
当天晚上，走廊里的气氛非常紧张，婷婷和马骏一如既往地洗漱之后就上了各自的床铺，根本没有拿出饼干的意思。
孙巧儿带着小白和几个打手一路吆喝着在走廊里巡视着，就像宵禁后的马路，走了几个来回后，她们便一起涌进了婷婷的监室，丑陋的“杂音”首先发难，冲到马骏床前喊着：“把饼干拿出来。”
马骏就像没有听到，完全不加理会。
“把饼干拿出来。”她又喊了一遍。
“不拿。”马骏说。
“你敢。”
“我敢。”小马骏一点也不示弱，“我明天带到车间，交给队长，让队长交给你。”
“××××，你敢我就打死你。”她疯狂地叫着，那个“周口店人”则在她的旁边色眯眯地看着婷婷。
“你敢打我我就告诉狱长，你知道我和狱长是什么关系吗？你告诉她们。”马骏指了指对面床上的一个有点斜视的大个子中年人说。
“她妈妈和狱长是中学同学，婚前好友，我接见的时候看见她妈和狱长说话，很亲密的，我姐姐也认识狱长，听狱长亲口说过，到现在狱长还喜欢她妈妈……”
“好了，好了，你闭嘴吧，诈骗犯。”巧儿烦躁地打断了那个“证人”的话，又踢了“杂音”一脚，“滚，你这个混蛋，到处惹事生非，小白，去，咬她。”小白这个狗东西很势利眼的，它对于每个人的地位分得很清楚，见什么人就会做什么姿态，一听说“咬”，虽然它没有咬人的能力却会对着交给它处理的对象大喊大叫：“汪、汪、汪……”逼得“杂音”步步后退，一直退出监室门，当然，就是退到了世界尽头她也不敢对小白踢一脚的，其他人也就顺坡下驴地跟着出去了，一场暴乱灭火了。
临睡前婷婷悄悄问马骏，“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不是，我给了她两块饼干。”“原来如此，你真聪明。”
第二天，巧儿一反常态，主动凑到马骏眼前，把好织的棒针活儿交给她和婷婷，并且减少了任务指标，婷婷要想拒绝，可是被马骏抢先答应了，婷婷已经习惯了对马骏聪明的默认，也就暂时缄口了。一见缓和有门，巧儿更加殷勤，趁着午饭时间，悄悄塞给马骏一包饼干，说：“留着吃吧。”马骏立即塞了回去，说：“我不需要，你留着吃吧，我只是求你一件事。”“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保证做到。”巧儿殷勤地说。“事倒不算大，你管住那个家伙，”她毫不掩饰地指了指“周口店”，“不许她再靠近婷婷一步。”“哦，这个呀，小菜一碟，她变态，我会管住她的，让她从你们眼前消失。”马骏还有点感动了，“巧儿这个人还挺识相，蛮会看事的。”马骏心里嘀咕着。
事情发生了转化，那些个打手就像喜剧的噱头，一齐向她们转身，撅着屁股涎着脸，包括杂音在内，虽然她那张脸不会笑，但也做出龇牙咧嘴的比哭还吓人的浅笑。“周口店人”被巧儿骂过也打过，但是效果甚微，她由地上转为地下，就像一个幽灵似的死缠着婷婷，把她自己不舍得吃的用的她认为好的东西全都留着，掖着藏着地往婷婷机台下面和褥子底下塞，惹得婷婷直发火，可是她要的就是惹火婷婷，要的就是让婷婷打她，“宝贝儿，打我一下吧，求求你像爷们那样再打我一次吧，来吧。”天哪，婷婷简直是遇上鬼了，打不得骂不得哭不得笑不得，看来只得祈求法师捉鬼了。
马骏说；“别急，你再忍忍，自会有法术灭鬼。”
一天中午吃饭休息时，漂亮队长来了，她姓李，叫莉莉，人如其名，她很像美丽高雅的百合。她分别看了看婷婷和马骏干完的成品活儿，由衷地赞美了几句；“真不错，干的漂亮，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想法？听说你们俩对生产还挺在行。”
她们互相看了看，马骏耸了耸肩，莉莉队长说：“跟我来。”就带着她们俩来到了办公室。
“说说吧。”莉莉队长说话和做事一样不拖泥带水。
“哪方面？”马骏问。
“都行。”
“我有一个想法，”婷婷说，“能不能实行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原测。”
“嗯？往下说。”莉莉很感兴趣地听着。
“在任务指标范围之外按照计件给一点奖励，多织一套给一个包子。”婷婷看来想法比较成熟了。
“包子？什么包子？”莉莉急问。
“我们可以自己包包子作为奖品，那些精神不太好和笨得实在学不会的人可以组织起来做后勤工作，这样就减少了每天因为这些人不会干活而发生的惩罚和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包子又便宜又实惠，既解决了改善伙食的问题又提高了劳动积极性，超额部分远远抵得上这些完不成任务的数额，一举两得，您可以算算这笔帐。”
“当然，不用算，你告诉我，你想吃包子了，是吗？喜欢什么馅的？”莉莉又孩子气的笑着说。
“不是，是马骏喜欢吃包子，她想吃芸豆肉包子。”婷婷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呢？”莉莉问。
“我也喜欢。”
“好，明天我给你们俩买芸豆肉包子，作为你这个好主意的奖励。不错，想法非常好，我要和监区长研究之后再决定。”莉莉转了话题，“狱里有个计划，想把25岁以下的人全都集中到我们这个监区，成立‘青年突击队’，你们的这个想法正是时候，回去再想想，看看还有什么好的建议，金一婷，你是狱里学历最高的，你还曾经是优秀共青团员，不要忘记这些，马骏，你是最聪明的，你们俩要取长补短，在集体中树立起正气。”
这一番话让俩姐妹非常感动，就像戴上了大红花似的，她们一齐立正回答：“谢谢队长，我们一定做到。”
狱里的作风就是雷厉风行，几天后，婷婷的想法真的施行了。“周口店”等一干自然被淘汰者由巧儿负责，组成后勤队，负责包包子。车间里剩下精干的人马，由婷婷负责，定下任务量，超额部分，一套给二个包子票，直接可以兑换发面芸豆包子，巧儿比婷婷大一岁，原来是一个农村包工队里的厨师，因为盗窃被重判20年，这相当于回归本行，她挺高兴，这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农村小姑娘，她善于观言查色，游刃于夹缝中生存，干起活来很有办法也很卖气力，这也是她“得宠”的原因。
巧儿的大包子蒸的好极了，很快就成了全狱里的一个热门，甚至名波狱外，都知道女子监狱的芸豆大包子好吃。后来就此成立了专门的伙食部门，这是后话。奖励包子这件事对于常年吃窝头菜汤的服刑人员来说，不啻于喜从天降，美梦成真，这比存钱或亲属见面都具有更大的吸引力。包子做诱惑力，“青年突击队”做驱动力，生产指标直线上升，车间里监室中再也听不到打骂哭叫声了。
好日子过得很快，这期间小雅坚持每周写信，每月探望，婷婷的饼干和睡衣几乎发到了每个人的头上，这也做了一种管理上的补助手段，使每个人都对她心怀感谢，小雅的服装设计很有新意，每一件都是她自己设计自己剪裁缝制的，她把斑马服的条纹巧妙地变幻着，应用到她设计的睡衣上作为装饰，和斑马服相映成趣，这也真是一个有心人的真情流露。
一晃两年过去了，婷婷的改判下来了，她因为在生产劳动中的突出贡献，监狱报请上级机关批准，给予婷婷立了一次大功，于是，在监狱的力荐及检法两院的考核后认定，给婷婷由死缓改判为17年。
新生，这一天成了婷婷的一个新的生日。
从生死线上跳了下来的婷婷经历了一个劫后余生的兴奋期，这个时期也正是世纪变迁前十年的开始，动荡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一切都在无声胜有声的迁徙变化之中。人们的观念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曾经被抵制批判的西方物流潮水般地涌入人们的生活之中，卡拉OK成了时尚，一批批被舞台摒斥而深埋地下的音乐天才出土，诞生，沉闷的生活被麦克风搅拌成一道中西融合的美味大餐，监狱局的年内计划说，要在服刑人员中举办卡拉OK大赛，这可真是让干警都不能相信的真事。
第一步，好不容易才让这些与社会隔离太久的人弄懂了什么叫做卡拉OK。
第二步，挑选会唱歌的。以前的监狱管理是不允许监狱中有娱乐活动的，剥夺一切常人的情感生活内容是改造宗旨，可是，这……？是的，这就叫发展，就叫进步，就叫世纪变更。怎么挑选？在不摸底的情况下，自愿报名吧。
第三步，报名。恐怕不会有人愿意参加，为此，加进了鼓励机制，大奖赛，参加者有奖，获奖分三等……
天哪，始料不及，报名者三成，只好由各监区筛选，以候选人的形式上报狱里，择日举办全狱第一届卡拉OK大奖赛。
那些日子，全狱就像要过大年似的，人人都在谈论卡拉OK，这个冠军恐怕要像环球小姐似的响誉全球了。
婷婷会唱歌，她作为“青年突击队”的候选人进入了卡拉OK大赛的阵营，摩拳擦掌，誓夺冠军。
像刮春风似的，一夜之间绿了满城，不管你愿不愿意，必须换上春装迎接。诸多媒体对于监狱举办卡拉OK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便纷纷提出了采访的申请，这下热闹了，本来只是高墙内的自娱自乐，变成了一场盛装出台的正式演出，监狱领导只好改变初衷，加进一些有利于监狱主导思想的主题节目，以免面向社会报道时出现政治倾向性的问题。
监狱成立了专门领导小组，开始有组织有领导地筹划向社会开放报道的一次活动。领导提议，加进一些自编自排自演的与监狱改造有关的节目，莉莉曾经是大学校园里的百灵鸟，这次活动被抽调出来作为领导小组成员，排演节目这件事就交给她了。
她快快乐乐地找到了婷婷，“怎么样？能拿冠军吗？”“差不多。”几年时间的相处，婷婷和她的关系亲如姐妹，只是中间的那条界限不可逾越，可是，婷婷常常忘记了，看着莉莉，她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姐姐，就像小雅就是自己的妹妹一样。
“我接到了上级指示，要排演一个节目，在卡拉OK大赛的开幕式上向与会的领导做汇报演出，内容和监狱改造有关，一个艰难的妈妈和一个悔恨的女儿，母女俩相依为命，可是女儿不听母亲的话，惹下了大祸被关进了监狱，母亲贫病交加，支撑着病体来探望女儿，母女俩抱头痛哭，怎么样？有创意吗？”莉莉边转圈走着边说。
“没怎么有创意，这种事情在女监太多了，马骏就是……”
“对，你提示的很对，写词的任务就交给马骏了，她写，你演，曲子嘛，就找一首比较悲凉的调子的歌谱，就这么定了，你去把马骏叫来。”莉莉处理问题很果断。
马骏来了，她很快就领会了队长所说的意图，别看她当年因逃学只读到初中毕业，因为天资聪颖，处理文字的能力很强，加上经历和阅历，小家伙真是写得一手好文章呢。她接到任务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写成了一幕歌舞短剧，名字叫“女儿的悔恨”。她因为感同身受，所以词写的很动人，套用的曲子也很感人，是一首控诉万恶的旧社会的催人泪下的歌曲。
莉莉认真地看着，对个别词句稍做修改后，一弹手指，“OK，写得不错，进入了角色。余下的就是排练，演好是关键，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婷婷演母亲，”“马骏演女儿，正好，她个子小，又……”婷婷接上话说。
“谁让你插嘴的？嘿，你倒当上导演了，你个高她个小，你们俩就一台戏了？想的简单，马骏的小声音像猫叫似的，别说唱了，就是喊台下也听不到呀，女儿的人选已经有了，现成的，下午我就给带来，你先准备自己的台词吧。”莉莉口无遮拦地说了一通就走了，婷婷情绪很受打击，倒不是因为莉莉不给她面子的一席话，她十分习惯了莉莉的讲话方式，这就是两个磁场的作用，也是那道不可逾越的界限的原因，她是因为不能和马骏同台演出而懊恼，马骏则不以为然，这正好遂了自己的心愿，她习惯性的把小拳头一握，高兴地咬着牙齿，“嘿，太好了，我就怕逼我上台。”
下午排练开始的时候，莉莉带来了一个小姑娘，“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一个漂亮女儿，满意吧。”
出于对马骏的“忠诚”，婷婷并不想对新来的搭档有什么好感，所以她没有抬眼，只是那么扫描了一下，等到她看见的时候，婷婷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儿，因为她的美是不能否定的。
小姑娘姓林名可心，其父给他的宝贝女儿起名字的时候，翻阅了一架子的古籍名典，最后却落在一个最常见的字上，“可心”所以表达出来的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前程预测，父亲说，就是可着心愿的女儿，只要能可着父母的心愿平平安安的，就心满意足了。在父母的心目中，她们的女儿是可心的，在旁人的眼里，他们的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是可心的。是啊，有谁不这样的夸赞她呢？她美的就像一朵荷花，细白粉嫩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黑宝石一样明亮闪烁的大眼睛，鼻子嘴巴都雕琢的仔仔细细，一点瑕疵都没留下，但凡称为美的首先就是协调，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部位看，她都是冰雪透彻的美丽。上帝造她的时候一定又是看上了哪位女神，所以倾注了对美的迷恋，只是因为遭到了拒绝而由爱生恨，在她的身体里面注入了过量的激素，诅咒所有的漂亮女人都不会拒绝男人的追逐，都要在爱情游戏中吃尽苦头。
她是漂亮女人，所以她也受到了诅咒，在一场爱情纷争中她竟然杀死了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孩儿。
可心还是艺术学校的学生，她的专业是舞蹈，尤其擅长印度歌舞，她穿起印度莎丽裙，戴上珠光宝气的头冠，流光盼眄的眼神闪动着魔鬼一样的黑色电波，这也是上帝对男人的陷害。
婷婷打量着这个卡通公主一样漂亮的女孩儿，并没有十分的友好表示，可心缩了缩肩头，想笑又不敢笑地动了一下嘴角，两只大眼睛有些惊恐地斜睨着地面，她的唯一缺陷就是个子矮小，和马骏差不多的玲珑小巧，这让她成了永远也长不大的豌豆公主。
“一婷负责，可心服从，你们自己排练，明天下午我来检查。”莉莉说完就响着踢踢踏踏的快乐脚步声跑了。
婷婷想到要和她扮演母女，心里十分的别扭，她那么不情愿地看了她半晌，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吧。”
可心不愧是艺术学校的学生，就像战士听到冲锋的口令一样，她立刻进入了角色，摆出非常标准的舞台姿势，成了婷婷的“女儿”，排练非常成功，演出也非常的成功，不仅轰动了整个女监，甚至轰动了整个系统，整个城市，她们不得不到处应邀演出，不仅去了男监，还去了普通剧院和大学礼堂。
那一天，婷婷在舞台上度过了她的24岁生日。
